李惟初一聲不吭地站在下首,袖下的手緊緊握拳,仿佛對他方才話語中的惡意充耳不聞。
趙疏玉則在台下靜默地看了一場好戲。
巡撫看起來十分厭惡李惟初,話中犀利直奔他而來,言語句句帶刀似的刮在李惟初臉上。
而他們暫且推定劉世堯的背後勢力是巡撫,那麼他今日而來必是要暗幫他脫罪。
果不其然,隻見巡撫重重拍了兩下驚堂木,将整個廳堂拍得驚天動地,刺耳的聲音似乎穿透趙疏玉的耳膜,令她不禁煩躁地皺了皺眉。
下一刻袁巡撫昂着頭,隻用鼻孔看着趙疏玉及台下諸人。
慢悠悠地玩弄着木筒裡的木牌,掃了幾眼桌上的物證,眼睛都不帶看他們一下,好像是看一眼他們都覺得髒。
“李縣令啊,這案子如此簡單,你竟畏手畏腳不肯定案,你難道是糊塗了不成?”袁巡撫随意将木牌扔在地上,簡單地下令道,“窦揚和春禧斬立決,周德故弄玄虛,着痛打三十大闆以省自身,劉世堯、趙疏玉判無罪釋放。”
趙疏玉對于他要杖打周德的命令十分不滿,但她知道若此時開口,想必會被他當成殺雞儆猴的雞,她不會做出頭鳥,所以即使心中有怨言,也不得不暫且憋下靜待來日。
畢竟在這種地方,誰大誰說話。
言畢,他扔下兩塊木牌,眼神輕視一圈,道:“即刻行刑。”
春禧與窦揚大哭着被拖了出去,而周德被打三十大闆時卻是一聲不吭,疼暈了過去袁巡撫又示意人潑水。
美名其曰:“這群下賤之人不老實,就該在他們神志清醒地時候好好叫他們痛上一痛,才能銘記教訓,以後不敢再犯。”
說罷,他一頓,目光看向李惟初,問道:“你說是不是啊,李縣令?”
李惟初的掌心被指甲死死掐出血來,掌心密密麻麻傳來的疼痛使他的腦海保持着清醒,才沒有在衆人面前失态。
他依舊規矩如舊,冷面的臉上沒有一絲情感。
冷冷清清地回答道:“巡撫……所言極是。”
而袁巡撫則微微上揚唇角,仿佛就是很喜歡看到李惟初吃癟,不得不順從自己的模樣。
他緊緊盯着李惟初面上的神色,很是恣意,他冷哼一身,滿意地點點頭,道:“是嘛,順從上官,這才是你李縣令應該做的事情。”
随後,意味不明地提醒了他一句,“在其位,謀其政。想必李縣令也不希望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甯願去吃馊飯剩菜吧?”
李惟初知道他意有所指,掌心的血順着指縫緩緩流了下來,可他忽然松開手,血液便附在他的指縫中。
“巡撫……所言極是。”
心中卻已是将他恨入骨髓。
那盒子中裝着的東西,就是他袁巡撫送來的。
不過也好。
李惟初在心底冷哼一聲。
既然活着過來了,就留在這裡吧。
想着,他的眸中露出寒骨的殺意,冰冷的目光看向眼前的地面,可下一刻他便收回那道殺意迸現的目光,依舊淡漠寡言地站在下首。
袁巡撫早在路上時就聽過趙疏玉這個女子的名聲,他低下頭,看着跪在地上的趙疏玉,而她卻也在低着頭不知在思考些什麼。
看樣子倒确實是個機敏足智的人。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他想要她死,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
但願她能識趣,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該查,什麼不能查。
袁巡撫深深地看了一眼她之後,朝地上跪着的兩人擡了擡手,冷淡地吩咐道:“起身吧。”
而後他又将目光看向趙疏玉,問道:“不知趙姑娘是何方人士?又是如何進入縣衙府的呢?”
趙疏玉的内心咯噔一下,她下意識就往李惟初的那個方向瞥了一眼。
而他正低着頭,卻是将目光上移,與她對視。
視線相撞,趙疏玉忙收了回來,而李惟初亦是如此。
袁巡撫的方向看來,趙疏玉向李惟初求救,但他并沒有搭理她,這倒讓袁巡撫感到一絲好笑。
下一刻,位于下首的女子清零動聽的聲音傳入袁巡撫的耳朵裡。
“民女不知家住何方,自有記憶起便再沒見過父母,颠沛流離,居無定所,隻靠食樹皮野草過活……幸而得李縣令所救,願給民女一隅之地容身,民女對李縣令感激不盡。”
感激不盡……
李惟初聽得這四個字眼睛瞬間盯着她看去,仿佛極為不可置信。
上一秒說他是殺人犯,下一秒說自己對這個殺人犯感激不盡?
趙疏玉剜了他一眼,李惟初這才将目光緩緩收回。
真是個無禮的小女娘,就該拿出範來好好治她一頓,讓她知曉他這個縣令的厲害。
否則任由她無法無天下去,他的威嚴何在。
哼。
“也就是說……是個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