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話的時候,袁巡撫的目光十分奇怪地在趙疏玉的身上上下掃視了兩眼,眼中有種莫名的……喜悅,還有一絲……貪婪?
這個人……到底在想什麼!
李惟初也注意到了袁巡撫的目光,他蹙了蹙眉,道:“袁巡撫,趙姑娘與劉坊主既已無罪釋放,就沒有再留他們當堂審訊的道理了。”
潛意思就是:依着規定,應該到放人的時間了。
這時候,外面袁巡撫的人将那三十大闆打完了,進來禀報袁巡撫道:“禀報巡撫,三十大闆已經完畢。”
袁巡撫點了點頭,朝他揮了揮手。
他目光不善地看向李惟初,仿佛剛才他對他的忤逆很是不滿。
“李惟初,本官想做什麼還需要你來提醒嗎?你最好擺清自己的位置,别以為自己還是當年的狀元,任朝中要職,勢頭正盛的太常卿兼谏議侍郎,别做夢了!”
撂下這一句話後,他冷哼一聲,拂袖威風離去。
而李惟初聽着這一席話低垂着頭,大堂之上一片沉寂,周身彌漫着滲人的冰冷,從袁巡撫出言譏諷的那一句開始,他便一直壓抑着自己,此刻他走了,李惟初也是想也不想,轉身離堂。
他快步向後院走去,腳步罕見地有些淩亂,呼吸也十分急促,整個人似乎即将忍耐到極緻。
袁巡撫最後譏諷嘲笑,幸災樂禍的話語一直回蕩在李惟初的腦海裡,令他陷入漫長的回憶裡去。
[你以為你還是當初那個風光無限的狀元郎麼?!]
[你以為你還是太常卿兼谏議侍郎嗎……别做夢了李惟初,你就是一條喪家之犬。]
[你現在看見我都得低聲下氣的,你就是一條狗!一條永遠卑躬屈膝的狗!]
[下賤的人天生下賤,一輩子都登不得台面,縱然一時得志,也是登高跌重!狂什麼?炫耀什麼?到最後還不是隻有對我畢恭畢敬的份!]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
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懦弱,無能,如同一條夾着尾巴做人的狗!
可他沒有做錯,沒有做錯!
他是有原因的啊……
他不是幫兇,不是殺人犯……
不是……不是的!!!
“李惟初!”
回憶的夢魇戛然而止,如同一面鏡子猛然四分五裂消失在原地,這道清靈的聲音将他拉回現實。
他一怔,身後有一隻冰冰涼涼的小手牽住了他,這一刻的冰涼讓他焦熱的腦袋漸漸冷靜下來。
李惟初強壯鎮定,沙啞着嗓子回頭問道:“怎麼了?”
“你的神色很不對,需要我的幫助嗎?”
趙疏玉在袁巡撫說完那些奚落李惟初的話後,他的神色就變了,變得和平時十分不一樣,她不知道他曾經發生了什麼,但她隐隐卻覺得這一切都很不對。
她碰上李惟初的手心,可卻抓到一片濕黏的液體,她一愣,又感受到他指甲的挖痕,立刻便明白了發生了什麼事。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換……”
“滾開。”李惟初粗暴地一揮袖袍,将趙疏玉的手和他的隔開,一個人默默往前走去,頭也沒回地冷聲道:“我不需要你的安慰,你有多遠,就走多遠。”
趙疏玉神情複雜地盯着他離開的背影。
而一直跟在李惟初身後的如影就是連呼吸都似乎緊緊憋住了,狠狠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若不是如影開口說話,趙疏玉還不知道旁邊還站着個人。
“趙,趙姑娘。”如影開口道。
趙疏玉有些驚訝地往旁邊一看,如影正神色忐忑,不安地看着她。
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趙姑娘……主上,似乎是生了大氣了。”
趙疏玉皺了皺眉,問如影道:“李惟初之前做太常卿兼議郎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
如影卻很是牙痛地搖搖頭,整個人幾乎快碎在原地了。
“趙姑娘,屬下是由維尋從招募來的,那時候主上就已經是江南縣令了,江南一帶的人對主上在京城發生的事情都不太清楚……有幾個知道内幕的也隻知道主上觸怒龍顔,險些喪命,被貶京城數百公裡。”
如影頓了頓,繼續道:“至于主上因何被貶……屬下,屬下确實不知,但是維尋是一直跟在主上身邊的人,他或許知道内情。”
“隻不過維尋此人性格沉悶,或許不會告知姑娘内情。”
趙疏玉點點頭,她道:“我知道,畢竟我和你們相處半年不到,哪就能将信任托付給我……不過今天是袁巡撫到臨的日子,按照你們大吳的禮儀規章,若是下級不辦接風宴,會怎麼樣?”
如影正擔心的就是這個,他苦笑一聲道:“若是谏院那群官員得知,有心之人必會參主上一個不敬之罪,可是如今……主上正在氣頭上,屬下,屬下實在是不敢啊。”
“……我知道了。”趙疏玉歎了一聲。
她也不知怎的,對李惟初身上懷揣着的秘密感到尤為好奇,似乎遮蓋着一塊神秘的面紗誘惑着她親手抽絲剝繭,層層撥開迷霧,見到裡頭的真相。
而李惟初的秘密,究竟是什麼。
他又為什麼會一朝由尊貴風光的狀元郎,朝中炙手可熱的太常卿兼議郎,貶成一個小小的縣令,被巡撫這般輪番下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