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
屬于男人的腳步聲越靠越近,崔令宜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她看見地上出現了一雙黑面描金的靴子,停留片刻後,身邊床面緩緩下陷,是衛三郎坐在了她的身邊。
衛家三郎,名雲章,字度閑,剛過弱冠,在翰林院任編修一職。
喜婆充滿激情的聲音又響了起來:“秤杆金,秤杆亮,秤杆一擡挑吉祥!福祿壽喜聚今宵,挑開紅錦見嬌娘……”*
崔令宜看着蓋頭下慢慢伸進來的喜秤,不由握緊了雙手。
眼前籠罩的紅色影子一點一點地擡了上去,溫暖明亮的喜燭光芒再一次照亮了她的視野。
但她牢記,身為一個閨秀,是不可以眼珠子亂轉的,所以她仍舊保持着低頭的姿态,等着衛雲章開口。
衛雲章遲遲沒有開口。
她等得有些疑惑了,正在糾結自己要不要主動擡頭,便聽喜婆一拍掌,笑道:“哎呀,良辰美景,如此佳人,瞧把新郎官看的,都入了迷!”
衛雲章這才如夢方醒一般,輕咳一聲,道了句:“夫人。”
崔令宜先是微微偏頭,擡起眼睫飛快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迅速又低了回去,含羞帶怯地低低應了一聲:“郎君。”
她其實壓根沒看清今夜的衛三郎長什麼樣,隻依稀感覺這大紅的新郎袍一穿,似乎比上次驚鴻一窺時更加耀眼了些。雖然外面人都說衛雲章脾氣極好,但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子,卻始終沒有個定論。
崔令宜還不是很了解他,不敢冒險盯着他直視,隻能先用最穩妥的辦法來試探——畢竟應該也沒有哪個男人,會讨厭一個溫柔害羞的美貌少女。
喜婆滿面笑容,為杯中斟上美酒,一人一個分到手中,口中還不忘念着:“詩題同心句,酒飲合卺杯。鴛鴦飛比翼,鸾鳳宿同林*。郎君,夫人,喝了這杯合卺酒,從此以後,你們便是真正的夫妻了。”
崔令宜接過酒杯,終于有機會正眼再看衛雲章一回。
她的感覺是對的。如此近的距離,如此盛的打扮,他看起來比幾個月前納采的時候更加俊秀不凡。眼頭微尖,眼尾圓潤,下庭柔和飽滿,眉目間自帶一段風流和煦,仿佛天生含情似的。尤其像他現在這樣面含微笑的時候,溫潤翩然,應該沒有哪個女子能夠狠心拒絕。
崔令宜抿出一點赧然的笑意,擡起手臂,與他的手臂相繞在一起,共飲合卺。
正值秋天,衣裳還不算特别厚,布料摩擦間,她感覺到了層層衣袍之下,他有力的臂膀。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讓自己的笑容顯得太奇怪——目前為止,她對自己的這樁差事還算滿意,畢竟能天天吃山珍海味,住雕梁畫棟,睡這等男人,她實在是不虧的。
她仰頭,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夫婦同敬飲,恩愛共百年。
百年是别想了,她隻希望辦事的這段時間裡,她這位便宜郎君,别給她弄出什麼岔子來。
喜婆似乎又說了什麼吉祥話,最後喜氣洋洋地告退,屋裡隻剩下崔令宜和衛雲章二人。
崔令宜還沉浸在功成身退的美好願景之中,直到衛雲章忍不住開口說了句:“夫人。”
崔令宜忙道:“郎君。”
衛雲章遲疑了一下,還是道:“你坐着……不難受嗎?”
崔令宜愣了一下,下意識往他身下看了一眼,陡然反應過來,面色一紅,道:“哎呀,郎君……”
壞了,她把之前放在她這兒的那堆幹果,全都推到他那裡去了!衛雲章忍了這麼久,一定如坐針氈吧!
但一想到這看上去人模人樣的年輕郎君,正在飽受臀下折磨,她又險些憋不住笑來。
看她滿面通紅,應該是害羞得緊了,衛雲章想起這“百子多福”的寓意,也能理解新娘子的心情,便道:“累了一天了,咱們先梳洗一番,讓下人們把床鋪收拾了,可好?”
崔令宜巴不得這樣,連連點頭道:“我也正有此意。”
她朝外面喊了一聲,進來的便是她的兩個陪嫁丫鬟,一個叫碧螺,一個叫玉鐘。
為了防止一掀開床單,被衛雲章發現她這裡空空如也,自己那裡卻密密麻麻,她迅速帶着衛雲章起了身,走到一旁道:“我替郎君更衣。”
說着,一邊暗暗注意着碧螺和玉鐘的動作,一邊伸出手,要解衛雲章的衣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