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姚姯看不懂的情緒。
過了片刻,兩級異化的溫度驟然離開。
他自己主動推開了她的懷抱。
聽話懂事的讓人心疼,說一會兒,就是一會兒。
姚姯略帶不解地看過去,等着邰晟一個解釋。
邰晟緩緩松開了她,保持了距離之後,終于睜開了眼睛。
他一雙眸子裡如同浩然清泉,從未有過的溫柔傾瀉而出。
姚姯看到他如獲至寶地笑了笑。這是他第一次認真地笑給她看。
一貫陰森的臉露出這樣天真又燦爛的笑容卻仿佛一點也不違和。
從前就知道他長得美,今日才知,能美到如此攝人心魄。
姚姯突然間有些眼眶濕潤。
她在如此瞬間,神脈完整恢複,再也死不掉了。
這是枯木逢春之術,是逆天而為。神族的神脈根本就不可能能補回來,可是他做到了。
他如何學會的這種功法?又為什麼一定要救她?
邰晟從脖子上取出一顆光滑圓潤的珠子,慢慢地戴在姚姯的脖子上,臉色珍重:“這绀珠是我從乘黃水淵處得來,如今便贈予神君,以賀神君新生。”
姚姯正想說些什麼感謝的話,才剛剛張口,卻因體内神力過量運轉而暈了過去。
暈過去之前,隻來得及看到他渾身痙攣着突然失了力,顫抖地匍匐在了地上,狼狽地像是受傷的鬣狗,掙紮着想要爬過來。
姚姯暈過去後,邰晟的臉上也再維持不住笑容,飽滿的紅唇早就變得蒼白,一張臉形同鬼魅,慢慢地喪失生氣。
刹那間他咬破舌尖,鮮豔的紅色緩緩從嘴角滴落,被他随手揩去。
終于強撐了一口氣站起來,他把早已暈過去多時的女子輕輕抱起來,視若珍寶地護在懷中。
……
再次醒來,姚姯又回到了她之前的屋中。
半夜的雨聲尤其大,往日死寂的魔宮今夜風聲鶴唳,嘈亂不休。
姚姯從床邊支起半個身子,推開眼前的窗。
雨聲沛然,萬竅怒号。
外頭嚣張的火光中夾雜着硝煙和靈力肆虐的痕迹。
濃重的血腥氣,就算是暴雨都掩蓋不住。
姚姯“砰”地把窗合上,秀眉緊蹙。
侍女紅梅隻是個普通的魔族人,如今忠心耿耿地陪在她房間,似乎是累極了,此時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姚姯合上窗的動靜終于驚醒了她。
紅梅見她醒了,忙陪着笑道:“主子,您終于醒了。您現在身子未好,得好生歇息。魔主說了,魔宮環境陰冷,不适合您休養,讓我等您醒後,就帶您到界外行宮中去,那裡氣候宜人,四季如春,最是适合您養傷了。”
姚姯再次掀開窗紙,給她指了指外面的大雨:“現在這般情況,也要走?”
紅梅臉色一僵。
姚姯沒有接着質問,她本就是清冷的性子,知道紅梅騙了自己,也隻是淡淡地從紅梅身邊路過,推開房門,就這樣迎着冰涼的雨水走入長廊中。
探耳一聞,到處是魔族壓抑的痛哭和逃竄聲。
姚姯輕易便能看到遠處沖天耀眼的火光。
這般暴雨都淋不滅的,必是萬煉門火光獸的異火。
而那懸在天邊不遠處的神霄令,碩大的光幕太過眼熟,也完全不可忽視。
這是神族開戰最高級别的旌旗——神霄令。神霄令一出,意味着,神族六門将以蕩清天下大患為己任,不死不休。
神霄令,從來都是由神族六門之一的淨塵門保管。
姚姯的腳步越踏越快。卻突然為一個撞入視野的、渾身是血的魔族小孩止住了腳步。
他蜷縮在亭中一角,小小的身子不停地顫抖。身上的血迹順着雨水,就這樣融入流淌到了姚姯的腳邊。
紅梅淋着雨,狼狽地追着姚姯卻遍追不上,終于在姚姯停下來的這一刻,追了上來。
見到姚姯的視線,紅梅一把擋在小男孩面前,有些支支吾吾:“主子,您别四處亂逛。魔主說您神脈剛修複,需要靜養。我馬上将他趕走,您别生氣。”
姚姯從她身邊側身而過,把小男孩扶了起來。
他還在不停地抖,壓根連睜開眼睛都不敢。
“别怕。”姚姯輕輕摸了摸男孩的後腦勺,柔聲問:“你同我說說,外面是怎麼一回事?”
“鬼……都是疫鬼……好多好多,有壞人帶着疫鬼來殺我們……我娘把我偷偷送進宮來,說宮裡安全。求您不要送我走,我會乖的……”小男孩見姚姯周身神光溫暖如白晝,瞬間放下了芥蒂,抽泣着解釋道。
“疫鬼?!”姚姯音量提高了一個度,再也維持不住神君的風度,将小男孩也吓了一跳。
姚姯無法淡定。
疫鬼,鬼蜮裡噩夢般的存在。
它們來自于萬年前風神意外殒落後的怨念,所至之處遍地傷人。後被封印在鬼蜮不死國,由神族梵空門和妖族修羅宗随時監控和超度處置。
“現在還想瞞着我嗎?”姚姯的視線直視紅梅,将她盯的也渾身一抖,“山門外是誰?神族六門?”
先有萬煉門,再有淨塵門,又連平日裡幾乎與世隔絕的梵空門也摻和在了其中,姚姯見狀哪裡還不曉得?
六門此番,是鐵了心,要将魔域除淨。
用如此肮髒的手段。
這幾個門中的門主從前分明皆是最不會鬧事,也從來不參與征戰的。
她不在的這些年,神族六門,倒是挺會折騰。
見姚姯拆穿識破,沒經曆過如此慘狀,隻是個普通魔族的紅梅,終于也僞裝不住,崩潰地大哭了起來。
過了許久,又想起了自己的本分,連忙要拉姚姯離開。
姚姯把小男孩推入紅梅懷中,冷聲道:“魔宮并不安全。之前邰晟讓你帶我走,想來是告訴了你出去的後路,你負責把他安全帶出去。”
見姚姯擡步就要離開,紅梅心中一急:“主子……那您怎麼辦?”
“我要接一個人。”她回頭安撫似的笑笑:“放心,我神脈恢複,無人可以動我。”
紅梅不敢違抗姚姯的命令,一步三回頭地看着那道清麗的身影頂着一張冷至冰霜的臉,腳步飛快地穿過魔宮幽邃的長廊。
她腳下踩出的一朵朵水蓮,很快就暈散開來,消失不見。
……
姚姯快速将魔宮搜查了個遍,卻四處都沒有邰晟的痕迹。
她還記得她暈倒前邰晟脆弱的模樣,他連最虛弱狀态的她都不如,這種狀态下的他壓根就沒有與神族六門正面對抗的能力。
他能去哪裡?
姚姯抿了抿唇,千年不動的本心驟然間起了嗔念。
一股莫名的心慌油然而生,她一個閃身就瞬移到了山外。
果然不出她所料。
六門正道依山圍聚,站在前頭的六位神王,正是神族六門門主,而他們的身後,是千餘修為已過渡劫期的神侍。
這群神族将領把魔宮整個包圍起來,顯然是不允許任何魔族殘黨外逃,要将這裡屠盡。
站在神族六門對面的,隻有一道單薄的身影。
男人嚣張地赤手而立,他換了一身紅衣,墨黑的發色在風中飛揚,一雙赤瞳慵懶地瞥過滿山神兵,不屑一顧地笑了笑。
姚姯卻看的心驚膽戰。
此人,正是邰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