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姯隻得整好衣衫,理了理頭發,推開邰晟起身。
魔宮千餘人,雖跑了大多,但仍有不少無辜大衆,兼之外頭魔域還有許多魔族人,她不能坐視不管。
懷中人見她要起身,也并不挽留,還乖巧地将绀珠再次送還到了她的手中,仿佛覺得自己擁有片刻幸福已經足夠。
姚姯将绀珠塞回他手心:“拿着,将你的記憶都存進去。聽話,我會回來找你,我一定會找回你。”
邰晟的意識已經模糊,隻知道下意識點頭,聽話。
但他知道自己等不回她了。
他用三千年,換了三刻相守,已經足夠。
……
魔宮内,無辜逃竄的侍從皆血濺當場,凡庸魔衆的斷肢殘臂都散落四地,姚姯見到如此殘酷景象,第一次動怒,提着含光劍而出。
含光此劍,上次出世還是對抗魔煞王之時。
她擡手一揮,六門幾十神使攔腰暴斃。
“神君!”逯瑾瑜位于衆首,此時終于掩藏不住心中的暴戾,目光陰沉地看過來:“你當真要護着那魔頭,與六門為敵?那魔頭,有什麼好啊?值得你如此?”
“六門?”姚姯輕笑:“如今的六門,早已經不是我的六門,你們殘殺無辜,如何堪稱神族?今日,便一同祭了天也好!”
“你以為,憑你一人,擋得住我六門千人?”扈和昶雖受重傷,但此番倒是神采飛揚,似乎勝券在握,已然一統了神魔兩界一般。
“那就試試。”
胥竹躬身行禮:“姚姯神君,區區一介魔物,您壽限将至,何必摻和?”
“區區一介魔物?他們卻比你們知情懂愛!你們如今做派,和邪祟有何區别?我問你們,邰晟做了魔主之後,可曾害過神族人族一分?而你們呢?”
扈和昶氣急敗壞道:“姚姯!你真是同魔物在一起久了,簡直一派胡言!那邰晟修煉的可是能毀天下的邪功!”
“邪功?”姚姯笑,“你可是親眼見他用邪功殺人了?”
“我等皆是被他所傷,前門主不是沒看到!”戚和光氣急敗壞,連神君都不叫了,直接叫前門主了,其心可見。
“我神意門弟子何在?”姚姯眼神掃向四處,已無人應答。
她被氣笑了。
“那魔頭邰晟傷我五門門主,将我五人打成重傷,今日就算不為天下,我五人也要為自己讨個公道!”
“那是你們要殺他在先!”姚姯掩不住眼底的憤怒,提劍就要起勢。
“你既然一心維護那個魔物,那就沒得談了。”逯瑾瑜唇上的血色褪去,夾雜着他或是嫉妒或是憤懑的聲音傳遍整個魔宮,閉上了眼,咬牙道:“神意門門主姚姯,夥同魔主同流合污,供養邪祟,殺無赦!”
“殺無赦!殺無赦!”聒噪的教衆此起彼伏地喧嚣聲将姚姯的心跳聲蓋了下去。
漫天的喊殺聲,魔宮魔主未現身,魔宮衆人一盤散沙,被殺了個透徹。
姚姯隻有一人,雖已經甩出防護罩,但六門實在刁鑽可惡,以神器出手破盾,殘害普通魔族,又放出萬千邪煞,讓其湧進魔域屠戮。
得不到就想毀掉。
衆生保不住,惡鬼攔不住,到最後,她隻能親自動手,将六門也屠了個幹淨。
衆人這才知道,姚姯神君神力複蘇,再無人能動她分毫。
逯瑾瑜被她一劍穿心,面上似有不甘心,卻又帶着些病态的歡欣喜悅。“神君已然好了,如此……我便放心了……”
死前,他不甘心地睜着眼,要去拉她的手:“……若有來生……我……我能……”
被姚姯一把甩開。
她從前不知道,逯瑾瑜此人也是瘋癫的很,一會兒要殺她,一會兒卻還做夢指望和她有來生。
大雨再降,滿地的血腥氣被洗去。
姚姯突然就生了一股絕望,她提着含光,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到現在她仍舊想不通,她曾經一心提攜的神族六門,怎麼會變成了這樣?
都殺完了。她把自己親自建立的神族六門屠了。
他們都不知道,她的神脈修複好了,以邰晟的邪功為代價,功力更甚從前。
隻是邰晟身為魔主,練了邪功,卻最終隻殺了他自己。而她身為神族門主,殺光了自己的門衆。
這天下,到底誰堪為魔?
……
姚姯撕裂空間回到密室,邰晟卻已經咽了氣。
棺材中隻剩下了最後一點枯骨,等到逐漸消融幹淨,他就像不在這天地間存在過一樣。
他手中還擺着緊握绀珠的姿勢,但最終還是沒能等到姚姯回來。
姚姯突然就淚流滿面。
她将最後的希望寄于那顆绀珠,顫抖着手撿了回來。
将其打開的一瞬間,天地為光,鳥獸齊鳴。
漫天的大雨驟停,彩虹突現。
姚姯拿着绀珠走至外面,望着天光。
她将全身的神力彙聚,孤注一擲般朝绀珠湧去。
就在這時,四周撕開一個巨大的空間口子,那绀珠的能量協同着她的神力,将她一把拉進了那個裂縫中去。
……
天地異象消散,姚姯回神,看向手中,绀珠已經沒了異光,打開也能正常看到邰晟存儲在裡面的記憶了。
從他幼年記事起,到他三千年前意外被她所救,再後來魔宮的百年。
均曆曆在目。
姚姯擡頭看向自己如今身處的地方。
不周山。
三千年前,她和邰晟初次相遇的地方。
雖然她的記憶已經模糊,但是邰晟的記憶存在绀珠中,清晰的恍若昨日。
姚姯回看了一遍他的記憶,心中心疼不已。
……
不周山,身處大荒邊嶼,外接滄海神遊之境,其中妙陣三千,是以時常作為各界幼童稚子習法入道之所。
這也是唯一一處不排斥魔族的妙境,所以縱使常年冰天雪地,千裡之内無其他未開化生靈蹤迹,也常常讓魔界各族幼主也趨之若鹜。
不周山,也算是三界與魔族唯一能和諧共處的地方了。
姚姯拂開滿面塵霜,理了理兩鬓發絲,踏着冰雪一步步走入面前陣法之中。
她看過绀珠,三千年前,她曾于其中一個陣法中偶然救下邰晟。
如今,要在這萬千陣法中,再次賭中他,可謂是天方夜譚。
可是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重來一世,姚姯有很多時間,縱使把這萬千陣法都踏遍,她也使得。
天色漸晚,姚姯把绀珠仔細挂回脖間,不停往裡走。耳邊突然傳來一陣鳥雀驚呼:“咦!你是誰?”
姚姯低頭,恰在一棵低矮枯樹上找到了一隻秃噜了毛的野雞。
這不周山裡,竟然還能有活着的山雞精……
她以為,這種地方除了曆練的各族少主,沒有人會來的。
當年她也是因為不周山内屍鬼的痕迹才入内探查,誰成想,今日還真見到奇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