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電腦發懵,不知道該怎麼操作。最後還是白班的燒錄員姐姐幫我解決了一切。涼QC看着都忍不住笑了,等第二天師父來時,聽到涼QC說我連頁面都不會打開,師父瞬間震驚了,驚訝道:“你連頁面都不會打開?”
我摸摸腦袋:“我……我忘了……”
師父都無奈了,又教了我一遍。自今天之後,她就開始讓我自己打開頁面。
又過了兩天——
涼QC問我:“這塊闆的料号是什麼?”
我轉頭扯住師父的衣袖,問:“師父,他問你料号是什麼。”
師父不可置信的看着涼QC:“你連料号是什麼都不知道?!”
涼QC忍不住笑了:“不是不是,我是問她,問她料号是什麼。”
師父:“料号什麼的不都是你們IPQC對的嗎?以前就是讓你們自己對,怎麼現在轉來問我們?”
涼QC:“找你們再核對一次,避免燒錯軟件。”
師父:“搞什麼?”
涼QC:“你怎麼教她的,你有沒有好好教她?”
師父看着我,又看着涼QC,眼淚都快要掉出來了,她說:“我來的時候,我師父什麼都沒教我,就讓我看,首件什麼的都是我自己找,她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有教。我看了好幾天就會了。”
涼QC:“你這樣不行,你得教她,萬一你哪天不在了,就她一個人,她什麼也不會,怎麼辦?”
師父:“我在啊,怎麼會不在?”
涼QC:“萬一你請假呢?”
師父:“我……”
涼QC:“你得教她,你這樣不行。”
看着眼前這一幕,我心如刀割,我不知道我的精神狀态怎麼了。抱着書死學學不會,在廠裡被師父一遍一遍的教,我還是記不住,都已經一個月了……
涼QC說師父說了近十分鐘,他把問題歸咎在師父頭上。我愣愣看着,想大聲反駁什麼,但是我的嗓子不允許我這麼做,我越來越難受,越來越難受。
我想……我想站出來反駁,我想争辯,我想維護我的師父,她教了我,是我學不會,她教了我,是我沒用,是我對不起她,是我像個廢物一樣……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等涼QC走了,我來到師父身邊,顫着聲,貼着她的耳朵,用盡我所能發出的最大音量,卻氣短音虛的聲音告訴她:“師父你放心,他下次再來問的時候,我一定全都答出來,不會再像現在這樣了……”
她愣愣看着我,眼神些許動容。又再次教了我好幾遍,這次我死死盯着電腦。
有天,班長叫我抄首件,我看着師父抄了大半宿,最後我提出我來抄首件。師父也打算讓我來抄首件,抄着抄着,突然一個白帽子的大哥站在我的身旁問:“這是誰讓你抄的?”
師父不說話,隻是怯怯地盯着他,周圍氣氛變得奇怪,我看了這個大哥好半會兒,說:“是……是……我自己想抄的。”
白帽子大哥:“是不是張班長叫你抄的?”
我:“我……我自己想抄的。”
白帽子大哥:“抄這個會被開除的,這是班長的職責,他讓你來抄?”
我:“我自己想抄的……”
後來這個白帽子大哥走了。
師父和張班長商量了好一會兒,據說上次真有員工幫班長抄首件被開除的。
過了幾天,師父又被班長安排工作——抄首件,師父讓我抄首件,她氣呼呼地說:“筆都不給我們一支,還叫我們幫他抄首件,去找他要筆!”
我:“嗯好!”
我跑到線外去,逮着一個白帽子大哥就問:“班長!班長!筆呢?”
與他同行的白帽子男人笑了:“班長?”
我懵了,白帽子大哥問:“你要筆幹什麼?”
我說:“抄首件啊。”
白帽子大哥把筆給了我。
與他同行的白帽子男人還在笑:“班長?”
我懵了,拿着筆摸不着頭腦的走了:“班長?組長?班組長?班組長?是班長還是組長?徽章上明明寫得是班長啊?組長?班組長?”
回來後,師父問我:“你找誰借的筆?”
我說:“高高胖胖的,肚子有點大的。”
師父:“主管?”
過了很久以後我才認清大家的面孔,原來當初問我“誰讓你抄首件”的大哥和借我筆的大哥是同一個人。自從我知道他是主管後,我的膽子再沒這麼大了。也是自那以後,我們大家都敢明目張膽的抄首件了。
而與主管同行的白帽子男人,在突然有一天,成了我們線上的班組長。我們原來的班組長在我們學生工剛到線上的時候就已經辭職了。
隻知道我來到線上的第一天,有個班長加了我,我也不知道他是誰,我有時以為他是林班長,有時以為他是金班長。
“自願加班的留下來。”金班長說道。
我搖頭無奈的看着大多數人走了,想起朱大哥和我說:“你是燒錄的人,你得留下。”雖然金班長沒點名讓我留下,但我還是留下了。
事後,吃飯時,金班長撞見我,故作高傲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說:“山夜。”
他說:“說話這麼小聲幹什麼?”
我笑眯眯的說:“我嗓子不好。”
後來,第二次第三次,金班長遇見我都問我叫什麼名字。後來,他就記住了我的名字。再到後來,他每次見到我就叫我的名字,像叫親孫女兒似的叫我的名字。
慧子想要個鞋櫃鑰匙時,我跟微信裡的班長說想要鞋櫃鑰匙。其實我不太需要鞋櫃鑰匙,反正我覺得,沒人會想偷我臭烘烘的鞋子遭罪。
可是,班長說:“放在門口影響美觀。”
我就妥協了,第二天金班長就把大串的鞋櫃鑰匙放到門禁門口,笑呵呵的問我有沒有拿到鞋櫃鑰匙,我說拿到了。
晚上,我忘了戴上工作帽,披散着洗幹淨的頭發進入車間。白班的QC逮着我,就舉起手機對着我拍照。我懵了一下,他當即來看我夾在衣領上的廠牌,又開始拍照。
他當時下了一張罰款單交給金班長,想讓金班長處罰我,想讓金班長像其他線上的班長對着犯錯的員工态度一樣,想讓金班長狠狠地罵我一頓。他拿起手機給金班長看,問:“這是你們線上的人吧?沒戴工作帽進入車間。”
金班長直接把怒火轉向QC:“沒戴帽子你不會叫她出去戴了再進來?她就在門口還沒有進來!你不會叫她出去戴啊!開什麼罰款單!罰款了人還幹什麼!”
話傳入耳中,我就在旁邊聽着。QC把罰款單交到我手裡,我忽然想起老師說的:“要注意看,不要什麼都亂簽,萬一是罰款單什麼的,沒做過的就不要認。”
我湊近他的耳邊問:“罰多少錢?”
QC無奈道:“50塊。”
我掏出筆簽下了罰款單。
回來後,師父不可思議的看着我:“你怎麼簽了?”
我說:“我剛剛進來的時候沒有戴上帽子。”
日子一天天過去,芥菜在微信上和我聊天時,告訴我:“我最近遇到了一個人,他好溫柔。”
我們兩個人都好像墜入了愛河,各自遇到了心動的人。她提起她喜歡的人時,我想起了白光。我把白光的事說給他聽,她也覺得白光好溫暖。
我:“我……我好想他……就是控制不住怎麼辦?好像是我做錯了。”
她說:“你應該把他加回來。”
我:“我真的怕,好怕……影響他。”
我都不知道怎麼會産生這種荒謬的感情,我本以為我會漸漸遺忘這個人。可是随着時間慢慢過去,那顆已經冷卻的心越來越躁動。
師父:“哎你有沒有男朋友?找個男朋友照顧你啊。”
我搖頭:“沒有啊,現在,現在嘛,還是好好學習……”
師父:“你成績好嗎?”
我搖頭:“在中職這個階段,大家的成績都是一樣的。估計隻有到大專那個階段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的水平。”
師父歎氣一聲:“找個男朋友照顧你也好啊!兩個人分擔,壓力也沒那麼大。讓他給你錢啊!”
我搖頭:“我有喜歡的人……”
師父:“他跟你一個學校的?”
我:“不是,他是大學生。”
師父:“他在哪個學校讀書?”
我:“不知道……好像是本科的……”
師父歎氣着,連連搖頭,似是已經看到了我那沒希望的愛。從線上逮着一個男孩子就拉到我面前,師父跟他說:“許傑成,我給你找個女朋友。”
我擡頭一看,驚到,搖頭擺手:“師父他有喜歡的人的!他喜歡的人是我的師姐!”
線上傳了一陣流言蜚語,我尚有耳聞,他喜歡的人是慧子,我可不能橫刀奪愛。
師父恨鐵不成鋼的放他離開。
最後,我跟師父說道:“大不了就出家了。”
我想出家很久了,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想出家了。大不了人生就那樣過了,找個山林,守間竹屋,感受萬物自然,苦讀經書,采摘野果,與動物們交朋友。想來想去,這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師父看着我,欲言又止。
一天,我和涼QC閑聊,說起這件事,我在微信裡告訴他,我想出家。他問:“真的?”
我說:“真的。”
轉白班的那兩天,中午下班時,涼QC和QC組長和師父聊起他老婆的事情,師父和我都不敢置信,天呐,年紀輕輕才21歲的小夥子居然有老婆了?
QC組長:“他老婆就在我們廠裡,他們都快準備要孩子了。”
說到這兒,涼QC滿臉幸福的笑容。
我忽然想起白光,心如刀絞,他比涼QC大一歲,說不準他也有女朋友了呢?說不準,都打算結婚了呢?我坐在樓外的公園椅子上,望着碧藍的天空,望着望着,不由捂住胸口。
當天中午,我和芥菜說起這件事。我把我的擔心和害怕告訴她,我怕我真的是自作多情,我怕他因為有女朋友,但出于想幫我的原因而沒告訴我真相。
但是,我真的想成為他的女朋友嗎?我沒考慮過這件事。就算事情發展到他與他的女朋友雙方見家長的地步,對我來說,也沒什麼關系吧……
可是為什麼,竟會覺得難受呢……
芥菜不斷告訴我:“不會的不會的,現在哪有人那麼早就結婚的,更何況還是大學生。”
我腦中浮現一段畫面——他拉着前女友的手上門見嶽父嶽母,與兩位老人談結婚的事情。
這一日,我不禁在思考着,思考着人生,人生就好像僅僅隻是——出生、學習、工作、結婚、生子、退休、死亡。我看着涼QC身上幹幹淨淨的工作服,感歎着:“好像在整個三樓,你的衣服是最幹淨的。”
他不好意思的低頭笑笑。
這是他的老婆幫他洗的衣服吧?讓他成了整個廠裡最幹淨的人。我們的生活亂糟糟,很少打理自己。與他相比,他真幸福。一回家就有熱乎的飯吃,衣服髒了有老婆幫他洗,不管外面是如何的風吹雨打,始終有個妻子在溫暖着家,為他準備熱乎的飯菜,給他洗幹淨髒衣服。不管在外面如何的挨氣受凍,回到家裡,始終有個妻子帶着滿滿的愛來療愈他。
挾裹一身疲憊回到家,我的工作服都是髒兮兮的。回去之後,我洗了個澡就睡覺了,根本沒太多時間去洗衣服。我覺得時間是個很奢侈的東西,每天都沒睡飽覺就要爬起床去上班。就算受了氣,也隻能獨自呆在房間裡自我療愈。哪怕哭的稀裡嘩啦,人格受損,也隻能自我療愈。
我每天的精神狀态都非常糟糕,每天都犯困,清醒的時候,腦子胡亂想着許多東西,這是沒辦法控制的事情。控制不住去想曾經我所做過的事情,它們翻來覆去的在我腦海中上演,我時而會覺得自己的做法過于滑稽,時而會覺得自己真可憐。我時而笑時而哭,我真的害怕别人會注意我,害怕别人注意到我的情緒不太正常。
有時候會盯着一個地方愣愣出神,後來這種情況越來越嚴重。我出神的次數越來越多,師父叫我打開電腦頁面,我盯着電腦頁面愣住了。
我越來越健忘,别人說的話我越來越記不住,有時别人跟我說一句話要重複四、五遍,有時不管重複多少遍我都記不住。
我知道我越來越傻了,我越來越難受了。
芥菜被我疑神疑鬼的态度氣的把我删了,我知道我做錯了,我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裡總是控制不住去想許多事情,不知道為什麼會去把一些事情聯系到一起,不知道為什麼開始變得疑神疑鬼。
我知道我病了,不管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我都病了。
直到有天,我們被派去其他線上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