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盟國和帝國的接壤地帶幾乎都是平原,在那裡幾乎每天都有戰争在打響,其他的分界線也幾乎都是天然的分界地帶,除了一個地方——
在光明河谷的裂縫中一直往上,幾乎以為被封住的道路實際上在經過狹窄的夾縫豁然開朗,在兩塊豎壁間的河床,因為長期處于陰冷、又是冬季,已經形成了常年的凍土。
羅琳娜呼出一串白氣,她很懷疑阿納斯塔西娅是在诓騙她,讓她繼續受苦。
但是,這樣寒冷的天氣,毫無疑問,她已經進入了阿爾斯特城邦同盟國的地界。
雖然外界對這裡知之甚少,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整個同盟國的天氣都偏嚴寒,在冬末,哪怕河谷下遊已經開始煥發些許新的生機,但一進入同盟國,刺骨的冷意就突襲而來。
據那個亞人的情報來看,跨越這個河谷,就能抵達一個叫“伊克斯”的村莊。
這個村莊長期和南部的河谷居民有以物易物的交易往來,對外來人還算友好,尤其是帶着新奇事物來的。羅琳娜一背包龍臨的豐饒特産,這些水果在他們這裡應該都不算常見。
就這樣想着,羅琳娜終于在第二天清晨抵達了“伊克斯”,她就着村口的草垛點燃了火,給自己換了套大衣,之前的那一件已經徹底變成了蹚水的冰坨子。
她有些悠閑地靠在村口的路牌上,等着前方的茅草屋或者小道上随便走出來一個npc,但一直等到太陽升起,這裡都無比寂靜。
怎麼回事。
羅琳娜很快就發現,這個村莊裡,一個人都沒有。
在寒冷的天氣裡,死寂無比。
她摸不着頭腦,但是,她實在太累了。
“不用想這麼多,羅琳娜,如果你累,睡就完事了。”
她對自己這樣說着,就近躺在了随便一間屋子裡的小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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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深骸女巫?”
醒過來的時候,一張略顯滄桑的臉出現在她面前。
姜緒揉了揉眼,有些恍惚地看向她。
雷古勒斯打量她片刻,這黑漆漆的一身,不菲的裝備,看起來的确是那所謂的“深骸女巫”。
這是深骸之地的第三層。
空氣寒得刺骨,雷古勒斯舉着個鐵鍬,正想從囤積的草垛裡挖一個小洞出來避寒,沒想到一鍬子下去挖出個人來。
她撓撓頭,假如她沒把對方吵醒,倒是能下手,對方的名氣她也有所耳聞,更何況……
“你一個人?”她問。
按傳聞說,最近,她身邊一直有個挺厲害的跟班。
“他去抓兔子了,這裡的野兔很肥美。”她淡淡地看她一眼,雷古勒斯突然覺得自己的打算在她面前一覽無遺。
姜緒問:“要進來避避風嗎?”
雷古勒斯沒有客氣,抓住身後的弗雷塞進鬥篷,一屁股鑽了進去。
“第三層的氣候轉變很大,一會熱一會冷的。”她牙齒打個哆嗦,攀談起來。
姜緒抱着法杖,沒動靜,就在雷古勒斯以為對方再次睡着了的時候,她突然開了口。
“你們有沒有試着去找氣候變化的原因。”她的語氣很平和,給人一種和寒冷天氣相似的靜谧感,“第三層一直久攻不下,可能和天氣的變化有關,按道理說,埋骨之地、包括深骸的天氣,和外界應該是一樣的。”
雷古勒斯想否認她,她潛意識裡覺得遊戲裡的環境隻是一個設定,沒那麼重要,但仔細想了想,好像還真的沒人去琢磨這件事。
“誰知道。”
姜緒側頭看她一眼:“盜賊,你在海上待過嗎?”
雷古勒斯知道她說的是遊戲裡,但莫名的,她就想到了自己在現實世界的經曆。
“深骸女巫”的眼神,很容易讓人覺得,她看見了軀殼内的“你”。
雷古勒斯點點頭:“我之前在海上營生的。但最近因為海航星圖的存在,玩家變多了,海盜生意反而不好做,我們以前都是搶的其他npc船上的東西,人一多,就麻煩。”
姜緒還沒來得及搭話,雷古勒斯搓搓手,繼續道:“大海對我而言并不陌生,我還是要回海上去的。之前做任務的時候,有個叫古林肯比的npc,你肯定認識她吧。”
“認識。”
“我特别喜歡這個角色。”雷古勒斯從背包裡取出一壺熱酒,澆進胃裡,渾身開始發麻發熱,“我特别理解她,想要回到海上的心情。離開海風,感覺呼吸都不順暢。而且,這裡水太少了,我以前成天都泡在水裡……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工匠打一個随身的水缸,維爾京裡有這個玩意兒沒有啊。”
她有些被酒氣嗆到,咳嗽兩聲,雷古勒斯問:“你呢,你以前住哪的?地下城?想也是。”
姜緒沒說話。
她抱着膝蓋,好一會,說:“如果我發現boss位置了,叫上你的話,你來嗎?”
“當然來啊。不過得讓我參與分配,我可不打白工。”雷古勒斯被酒精麻醉了,直打幾個酒嗝才反應過來,對方是想和她加好友的意思。
她拍拍她的肩膀:“直率一點,法師。”
這股醉意也感染了姜緒,兩個人靠在一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姜緒是被另一張滄桑的臉叫醒的。
灰狼拍拍她的臉:“一直睡着嗎?不舒服?”
“沒有。”姜緒往旁邊看,已經沒人了。
“小格蕾。”灰狼歎口氣,“你大概是遇到壞人了。”
姜緒認命地打開背包,好在因為她自己盜竊等級高,被順走的基本都是一些低級的材料。
“知道叫什麼名字嗎?”灰狼問。
姜緒搖搖頭,結果到最後,那個盜賊也沒有加她好友。
她若有所思:“再找到她的話,可以加她好友。”
灰狼陰陽怪氣:“還加她好友呢,沒看出來你還挺大度。”
“總感覺和她待一塊挺舒服的。”
灰狼頓了下,吸吸鼻子,暗罵一聲:“曼陀羅和雅芙瑞斯的混合劑,這人是老手,深骸之地裡這樣的老手應該不多,我去打聽……”
他還想說什麼,話卻被姜緒的動作斷了。
她攥住了他的小拇指,擡起頭:“不過也可能,是因為夢到了你。”
——總感覺和她待一塊挺舒服的。
不過也可能,是因為夢到了你。
“曼陀羅藥粉把你搞得神志不清了,格蕾。”灰狼猛地蹲下身,從背包裡胡亂地把一堆解毒藥拿出來,“自己看看哪個有用。”
“灰狼。你還記得我說的話嗎,我說過,我沒有作為‘我’的記憶。從法師塔出來以後,我就一直在想,會不會,那是因為我根本就沒有過去……不管是出于什麼原因。”
灰狼的動作變輕,他沉默半晌,緊緊盯着她。
她還記得他的手抓住她的雙臂,在寒冷的天氣裡熱乎乎的。
“聽好了。以後,不管是誰,不管是誰說,說你不是一個完整的人,那一定是謊言。
你存在于這個世界上,也擁有着過去,盡管你忘記了,但那并不代表你不完整,也不代表,沒有人在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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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緒猛地睜開眼睛。
仔細想想,還真是矯情的一段對話,經不起多餘的回味。
但帶有情感的話語,總讓人無法忘卻。
“怎麼醒了?”爐火女士問她。
姜緒:“你沒有趁着我睡着,偷偷喂我吃樹莓吧。”
爐火女士:“……”
“我想了想,還是覺得拒絕比較好。”她站起身來,往森林裡去,“如果你說的并非謊言,那麼,‘格蕾’是被你趕出這裡的。梅莉說,我是被送走的。離開大森林,沒有智慧的‘我’,被送到了伊特恩,在那裡獲得了成為‘人’的能力,再然後,智慧降臨到了我的頭上。”
她挑挑眉:“我想,我更願意認為,我是降臨于半精靈身上的智慧,而并非你創造出來的、沒有智慧的生物。而且……你對我太溫和了。”
不像是造物主在收回她的所有物。她在盡力說服她,為什麼?
一路走來,“神”對她創造物的态度,可以稱為一種近似造物主的無情。
即使她說的全部都是真的,也不能說明她對她态度的特别。
“看來我沒法說服你了。真遺憾。”
姜緒總感覺自己經曆過很多次——
上一秒還和自己和煦說話的人突然變臉。
她反應很快,後撤步拉開距離,但密林裡生起無數的藤蔓,它們纏上她的腿,繞着法袍将她死死絞住。
好在權杖還握在手裡,她的腳底燃起烈焰,把藤蔓連跟燒燼。
有效果。但是下一瞬,周圍的密林向她湧來,姜緒召出翅膀往後飛去,那些樹木卻詭異地往上拉伸,與此同時,農場裡的魔獸察覺到異狀,開始躁動不安地朝她的方向逼近。
爐火女士坐在樹枝上,遠遠地看着她。
密林擁擠過來,似乎在竊竊私語着。
“留下來吧,留下來吧。”
“來到森林的懷裡,回到最初的形态。”
藤蔓複生,再次蔓延,這一次,它們先一步盯上了姜緒的手臂,像要把她的骨頭攪碎一樣箍緊。
樹枝攀升到她面前,鋒利的枝頭靠近她的眉心,戳破她的皮膚。
從她的身後,落葉一般的快刀斬過。
古劍先至,斜刺進她面前最大的那一棵樹木,一隻手再次抓住劍柄,回身挑斷所有的藤蔓。
她一個失力向前倒來。
皇女沒有躲閃,穩穩地接住她。
“這年頭,npc也會挖牆腳的。”她皮笑肉不笑,舉手示意,切換上的阿加已經在各種技能的掩護下沖進樹林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