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營帳内,皇女開口問。
阿納斯塔西娅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一旁的伊蒂斯給皇女遞了杯熱奶:“想想西娅的老本行。團長是她的忠實觀衆。”
皇女:“在劇場認識的嗎?”
“不、那個時候我們還沒到帝都,是在帳篷裡認識的,西娅的歌聲很磅礴,團長說讓她想起了過去還在草原上的時候。不過,她也應該早就發現了西娅身上流淌着的約爾曼血液。”
伊蒂斯搓搓手,捂着:“可真冷。”
從舊城遺迹離開後,皇女的心态也發生了不少變化。
無論如何,待在這個世界裡的時間會比自己預計要長,也可能是一生。她開始對這個世界感興趣,或者說,想要在這個世界裡過得很好,你得嘗試接納它。
“其實我一直很好奇。”
“請說。”
“那個叫‘老巴裡’的侏儒,我聽說阿納斯塔西娅過去和他合作的時候,允諾會把他從永恒濕地裡帶出來。之前也遇到過‘十二衆’,不知道你們知不知道這群人。”
“當然知道。”伊蒂斯說,“自從發現伊特恩底下的地髓脈後,西娅的情報網也向西鋪設了。半島上發生的事我們也知道不少。”
“他們都很想逃離自己身處的‘時區’,尤其是很多人,都想要回到‘大森林’去。我無法理解這樣的沖動。”
“是嗎?”阿納斯塔西娅進入談話,“我不會覺得奇怪。當我知道‘大森林’存在的時候,我還在諾林根地。”
那時候母親身上的病狀非常顯眼,增生的骨頭和髓類刺穿了她的關節,身上的錢花光了,她們在諾林根地的貧民區住了一段時間,天上下落的也不是雨水而是污水。
她同樣想回到大森林。
如果世界的更替會帶來貧困、戰争、苦痛,那她甯願回到最原初的時候,“進化”成為一隻動物。
“但很遺憾。動物不會像人一樣唱歌。所以,盡管我知道自己是約爾曼人,也沒有去找前往龍臨的船。”
“約爾曼人……所以,你也是為了‘存續’?”
“我不喜歡喊口号,這個家族說到底和我沒關系。”阿納斯塔西娅打了個哈欠,“但家族裡的很多人,的确是抱着這樣的信念活着。否則,我們的祖先又怎麼會選擇和暗精靈合作、乞求畸形的永生呢?”
“不需要毀滅嗎?”
“什麼?”阿納斯塔西娅有些詫異。
“世界陷入混亂,假如需要‘存續’,一場巨大的毀滅來臨,新的火種才會燃起。社會的重構需要一次毀滅……”
阿納斯塔西娅微蹙着眉頭:“難道你是拉彌爾信徒?”
“……不是。”
“女神拉彌爾,她經曆過龍臨,因此,過去的經曆讓她到最後也相信毀滅會帶來新生……引發大裂變時,她就是這樣說的。”
盡管阿納斯塔西娅一直認為,女神是為了讓自己消散的未來被裂變出去,讓自己能在過去的時空裡重新降臨。她不認為那個女神會有那樣“高尚”的想法,人都是利己的。
她繼續回憶着母親過去轉述過的話。
“……當巨鲸從海洋來到陸地,文明得以存在,從第一朵花的綻放與凋落開始,文明更替最便利的方式就是摧毀與重生。假若巨鲸無法承擔生命的養分,它會選擇死去,一次龐大的毀滅,生命會吸取它的屍體作為養分……新的文明就此誕生。為此,她引發了大裂變——拉彌爾為人類選擇了一場鲸落。”
“那你們不這麼想嗎?”皇女側過臉,漫不經心得好像她并不在意這個問題的回答。
她在這虛構的世界裡尋找現實的答案。
阿納斯塔西娅收起表情:“如果世界要毀滅就讓它毀滅好了,但約爾曼人大多保守、更偏向維持穩定,自古以來都是這樣,除了拉彌爾時期……”
龍臨時期,為了維持穩定才會召喚出塵世巨蟒,甯願選擇犧牲祭品,伊特恩城邦時代,如果沒有星月的出現,宗教戰争也不會進入白熱化,或者說正是為了讓信奉毀滅的拉彌爾變為曆史,家族才會讓星月走到台前。
“女神也好,人也罷,為了所謂的新生而去人為地毀滅現在,就像是沒有真實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生命才會有的一廂情願。”
營帳内安靜一瞬,氣氛有些凝滞,伊蒂斯有些做作地打了個噴嚏:“還真冷。”
“的确很冷。”皇女放松幾分,輕松攀談道,“以前這個時候,平原戰場上不會這麼冷嗎?”
“比這暖和多了。”伊蒂斯開始賣傻,“難道說月光的雷暴影響了天氣?”
濃重的霧氣從隻留了一絲縫隙的門簾透進來,在皇女面前飄散開來。
“也不會有這麼濃重的霧……對嗎?”
她的語氣發生了些許變化。
“是,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年的霧這麼濃。”
皇女心下一凜,她幾步撩開門簾,冷意攜着濃霧撲面而來,連遠方的雷暴也不再清晰。
她當即下令道:“吹号!這不是霧,是‘天使之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