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的人似乎暫時沒有發現泰勒的消失,她也就沒有急着回去,用過晚餐後又在倫敦的家中過了夜。
這一夜泰勒過得并不平靜,精神上的疲憊和情感上的興奮及惶恐互相拉鋸着,讓她遲遲無法安睡。躺在柔軟的大床上,她時而感到疲憊自胸腔蔓延至全身,困倦得大腦都停止了運轉;時而覺得胃裡燒着一團火,催促着她立刻跳下床将新發現的那條小徑探個清楚。
傑西卡說,不要去衡量,想做什麼便做,想要就說,不想要就拒絕。這種提議誠然讓泰勒心動,她卻也恐懼這背後的代價。于他人完美的,于自己必不是全然真實的,想要真實地表達感受,便要放棄那個泰勒一直以來下意識維系的完美形象。
真實的她不想吃格蘭特夫婦每年聖誕自制的大餐,真實的她不想在伏地魔去世後的清晨聽哈利講兩年前的魁地奇世界杯,真實的她不想在韋斯萊雙胞胎對她的投資決定表示質疑的時候保持禮貌,真實的她也讨厭德拉科的許多做法。
但她從未将這些想法說出來過,因為它們“沒必要”。大餐不好吃,也沒有難吃到無法下咽的程度;哈利的遭遇她了解,他的想法她理解,于是他的心情她包容;弗雷德和喬治的質疑令她不快,但發脾氣解決不了事情;德拉科的缺點無傷大雅,再包容些,再忍耐些,也就不算什麼事情了。
而且,更為重要的是,她仍然希望和這些人保持現有的關系,于是認為沒必要冒險令他們不快。
自己的感受和對他人期待的滿足,放在第一位考慮的隻能有一個,若泰勒真實地做自己,必然會引起關系中另一人的不快,必然在很多時候無法滿足他們的期待。純粹的自我,不僅于他人無用,甚至在有些時候是令人厭惡的。
可泰勒在知曉、畏懼這代價的同時,也迫切地渴望直面它。她一方面期待着真實的自我被接納、包容,以向自己證明她确實是被愛着的;另一方面又期待所有親近之人因她于他們不再有用之後對她感到失望、棄她而去,這樣也可以向自己證明,之前所有為扮演完美角色所做出的努力,都是必要的。
泰勒知道自己完全沒有準備好面對可能的關系破裂,可她好想去試一試,好想像個無知孩童那樣無所顧忌地活着。
她在第二天一早就做出了她的第一次嘗試,她在早餐時開玩笑般地表達了自己對每年聖誕餐的看法,格蘭特夫婦卻也隻把它當成了一個笑話來對待。于是泰勒積攢起來的勇氣又低沉下去,她花了整個早餐的時間進行心理鬥争,終于在早餐結束前再次提起了這事。
那是個足以破壞掉這個其樂融融的早晨的場景,在說話的幾十秒裡泰勒覺得自己簡直糟糕極了。為了讓格蘭特夫婦意識到自己是認真的,她甚至在說話前端正了坐姿,并要求塞缪爾停下一邊吃飯一邊讀報的行為。
接着她清了清嗓子,然後非常嚴肅地宣布,她一點也不喜歡他倆做的聖誕大餐,尤其是烤火雞,并表示自己再也不會一邊咀嚼又幹又柴的火雞肉,一邊違心地做出享受美食的樣子了。
塞缪爾和傑西卡的表現很體面,他們一個表示會去提升廚藝,一個表示以後的聖誕火雞可以從她喜歡的那家餐館訂餐。但一起生活了十幾年,泰勒一眼就能看出他們的情緒——他們都不開心了。
泰勒幾乎立刻就後悔了,回想起前幾年在家過聖誕節時的情景來。塞缪爾和傑西卡提前一周就要将所有需要的食材采購齊全,之後在平安夜便要為第二天的午餐做準備,聖誕當天更是一大早就要起來在廚房裡忙活,吃過了午餐還要洗鍋洗碗、準備晚飯,一天下來基本沒有休息過。她卻樂得輕松自在,物資采購不用她操心,廚房裡不用她出現,除了幫着收拾下碗筷、布置下裝飾,她便沒什麼需要做的了。
他們這樣辛苦,她一份力都沒有出,又有什麼資格挑毛病?廚藝不好又不是他們的錯,也許完全是因為超市賣的火雞不新鮮。就算不是原材料的問題,火雞不好吃也是情有可原的,他們不僅要工作賺錢,還要抽出時間照顧她的生活、關心她的感受,都這麼忙了,當然沒時間研究做飯。
格蘭特夫婦為她付出了這麼多,而她現在卻在一邊吃他們為她準備的早餐,一邊挑他們辛辛苦苦的勞動成果——一隻火雞的刺。沒有人為此責怪泰勒,但是泰勒在接下來的半小時中愧疚到了極點,然而,正當她打算去向他們道歉時,傑西卡卻先一步把她叫到了書房。
泰勒走進書房,發現塞缪爾也在那裡,和傑西卡一站一坐,兩人面上看起來都頗為嚴肅。她心中一驚,以為他們終于要責備她了,卻是頓時松了口氣,覺得心裡不那麼煎熬了。
傑西卡開口,語氣認真,“我們把你叫過來,是想說一下早飯時你說的話。”
泰勒點頭,緊張地望着她。
“我想說,你做得很好,值得一個表揚。”
泰勒愣住了,後知後覺地在傑西卡臉上看出了溫柔的笑意,她發出一聲含混不清的疑問聲,塞缪爾笑出了聲,走來搭上她的肩膀,把她帶到了傑西卡面前。
“幹嘛這麼緊張,我倆在你心裡的形象就這麼可怖嗎?”他打趣道。
泰勒忙搖頭否認,之後望向傑西卡不解道:“為什麼?”
傑西卡拉過她僵在身側的手抓在自己手中,泰勒注意到她的手掌粗糙而溫暖,“因為你真實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非常值得鼓勵,而且我們都為此感到欣慰。”
“可你們不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