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犯了傻,他不說,你就當真不問啦?”秦向濤猛地擒住林言腕子,林言一時不察,半杯茶都潑灑在袖子上,濕淋淋貼着,先是熱,之後就是永久的冰涼。可秦向濤沒注意這個,他還抓着林言,頗為恨鐵不成鋼:“你就是總把人想的太好——你,萬一他是存心诓你,你還巴巴喊他師兄呢!”
“這真是稀奇,我隻說師兄未在我家居住,怎麼到你這兒,就揣摩着是他懷了禍心?”林言拿帕子抹去那些水漬,卻有些不解。于是不急着掙開秦向濤,扭臉道:“從前不知你有這樣的想頭,那你說,我當如何?”
“當然是使人盯着,看他與什麼人往來。”
“向濤!”陳謙時一皺眉,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秦向濤一腳:“這怎麼行?若是沒得什麼,言弟和窦先生的情誼可就壞了。”
“他這樣滿口話玄機,這樣的當口隻作啞迷,我看就沒把言弟當師弟。”秦向濤挨了一腳,卻是動也不動:“不過是仗着斐先生是文人,好個面兒,誰知道——”
“秦向濤!我師兄為人如何,我自然比你知道得清,你這樣說來,不如說我也與他一氣!”林言沒料到隻是回答他們問師兄登門的事,到頭來竟引來這樣的話語。一時也惱火起來,頭一回喊了秦向濤的大名。
“行了,是我失言,往後必不再說。”秦向濤一擺手,把一整杯茶喝個見底。陳謙時歎一口氣,跟林言道:“他今日心情不好,你别見怪。”
“怎麼回事?”
“之前我們不是說起北地的戰事?原本秦将軍答應此番向濤也去,誰知——”陳謙時頓一頓,聲音壓得更低:“皇上已經三日未臨朝了。”
林言一怔,他并未聽說什麼辍朝的消息。隻是略微一想,便也壓低聲音:“太上皇?”
陳謙時點點頭,又禁不住歎氣:“原本是要出征的,隻是太上皇說不宜此時動兵......”
林言點點頭,他忽然想起一事,道:“我聽聞太上皇還是皇子時也曾親征?”
“是,那是太初三十年的時候。”秦向濤對這個熟悉,這時也回過生氣,加入他們的話題:“那會太上皇還因為抗旨——雖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竟真的不顧及仁宗的皇令,為此還在北地守了三年才被準許回京。”
林言點頭,還想再說什麼,卻見秦向濤眼睛一亮。
“咱們上東郊圍場跑馬去!”秦向濤‘嗨呀’一聲,扯着二人袖子就要走。
“且别慌,我還得跟陳大人、秦将軍告辭去。”
林言與秦向濤來了陳府,隻是這一回秦将軍也來了。三個年輕人一起來與父輩說起,輕易得了準許,又輕輕快快地走。
陳大人的目光一直追着林言的背影。
“怎麼?自在家中看了許多年,這時竟然不認得了麼?”
“哎,你莫笑我。我見此子,實在心下生喜——他年少坎坷,然心性堅韌。我從前說他早晚位列公卿如今你瞧,亦不盡是擡舉他的客氣話。”
“姐夫确實少有這般誇贊人的時候,便是濤哥兒這親外甥,又幾時聽你說過這樣的軟話。”
“說來不怕你笑話——若我能有子如此,我甯可替了九泉之下的林大人去。”
秦将軍聞言,端着杯子的手頓住。
“何必羨慕他?時哥兒不過病了一回,來年下場,也給你掙個解元、會元回來。”
陳大人聽到這裡,眼皮掀一掀,胡子翹一翹。隻是歎一口氣,卻是再也不吭聲了。
有一隻鳥自牆角下飛起,越過樹層,向着遙遠的天際飛去。隻是飛到半途被白雲遮擋,辨不清方向,于是又跌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