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七月的天氣熱得驚人,懸挂在正中央的烈日宛如火球般熊熊燃燒,無情炙烤着大地。
就這等閑人不願出門,又或是盡數到樹蔭底下躲避的高溫日子,刑部府衙門口卻是人來人往,不斷有馬車驢車在門口停下,青衣衙役和官吏更是行色匆匆,進進出出。
也有人注意到停在府衙對面的馬車,雖說馬車外肅立着幾名侍衛,但車上門簾緊緊合着,就連一開始還漏着點縫隙的窗簾,在發現有人注意後也迅速合攏上。
有人察覺出異常,卻又是沒得功夫,與守門的兵卒小吏交代兩句,又快步流星往裡而去。
拉上窗簾的正是皇太子胤礽,他呆愣半響,而後才在胤褆的催促聲中醒過神來,腦海裡火氣半點都沒,隻剩下荒謬和不可思議,他就這麼跟着胤褆到刑部來了?
啊?啊?啊?
胤礽腦袋如一團漿糊,着實不明白胤褆的行動力怎能如此之快。
“二弟?太子二弟?”
“……”胤礽吐出一口長氣,雙手揉了揉臉。而後他站起身來,面無表情地擡步走下車:“進去罷。”
等幾人走到刑部府衙門口,兵卒小吏也帶着警惕迎上前來,不等他們開口,胤礽的貼身大太監石順便上前悄聲說上幾句,登時教幾人都變了臉色。
其中兩名小吏引着衆人往裡走,另有一名腳程快的兵卒先行一步,趕緊到裡頭把這事通報給刑部尚書郎中等人。
胤礽和胤褆瞧見,都并不在意,兩人并肩而行,都饒是好奇地打量四周。
刑部衙門與尋常百姓所猜想描述的不同,這裡氣氛并不陰森恐怖,甚至熱鬧得如同菜市場,入眼淨是奔走往來官吏、衙役和兵卒,耳邊全是各種說話争吵聲。
胤礽蹙了蹙眉,有些不适,他頭回到刑部衙門來,沒想到這裡竟是這般模樣。
“兩位,兩位……爺。”引路的小吏不知應當如何稱呼,最後含糊着用爺敷衍過去。他偷偷瞅着胤礽的神色,顫巍巍地解釋道:“近來案子有些多,各隊人馬都被派遣出去查案,因此稍稍有些亂。”
“平時,平時要好些的。”小吏壓着心裡冒出來的心虛,硬着頭皮為自家衙門貼一貼金。
“真的假的?”小吏沒想到胤褆聽他這麼一說,反而露出驚訝之色:“我以為應當幾乎日日如此才是。”
“哎?這個……這個……”
“這可不能說謊啊。”胤褆瞧着小吏冷汗直冒的模樣,一時忍俊不禁。
這幾日,胤褆也是做過一番功課的,大緻了解時下的辦案機構和辦案流程。比如原本在明朝乃至更前的朝代裡占據探案工作為主的大理寺,自清朝起隻負責重大刑獄案件的複核審查工作,而同為三法司之一的都察院則主要負責各級官員廉政法紀。
先前曾在酒樓案内登場的步軍統領,全稱應當是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統領,主要負責維護京城秩序,處理八旗宗室相關案件。
而剩餘關于京城乃至天下各地司法事務,刑獄案件之事都歸于刑部管理,這裡的官吏兵卒數量也遠超另外幾個衙門,這麼多人聚在一起,能安靜才有個鬼呢。
胤褆收回目光,了解歸了解,頭回見到清代刑案衙門的他看哪裡都覺得稀奇。胤褆邊走邊看,時不時還在石闆路兩側的院落門口停下,探頭往裡瞧瞧。
按着小吏的介紹,胤礽與胤褆得知這些院落裡分别是不同的小組,負責的是不同的案件。
因着案件進度不同,所以裡面的辦案官吏兵卒神情氣質也是大有區别。先一個院子裡的官吏眉眼舒展,臉上帶笑,吆三喝四着帶人往外奔去,下一個院子的官吏說不定便是眉心緊蹙,神色沉重,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認真研究。
胤褆一行人就這般慢悠悠地走過去,偶爾有人注意到他們,發現小吏的存在後又興緻缺缺的收回目光,把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手裡的案件上。
胤褆瞧着,心都癢癢起來,隻恨不得能立刻馬上加入其中,順理成章地開始辦案。
隻是那個時機嘛——
就在此刻,胤褆身旁的院子裡傳出一聲暴喝:“胡老三!”
緊接着,先是雙手重重拍擊桌面的聲響,而後又傳來幾人的争執聲。
“這些痕迹明明是生前形成的!”
“現在找不到人!兇手要不是他,他跑了做什麼?”
胤褆醒過神來,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了幾步,而後又聽到那個聲音怒道:“我知道你因你娘子早年抛下你們父子離開之事,你一直心懷芥蒂。”
“可你不能憑着偏見,連兇器,嫌疑人沒找到的情況下,光憑現場的那點痕迹就将這起案件确定為女子弑夫。”
胤褆聽罷,腦袋瞬間亢奮,他雙眼放光,腳下步子都快了幾分。
“哎?大,大——”引路的小吏見狀,下意識驚呼出聲,不過又迅速被胤礽喝止。
胤褆沒注意身後的插曲,從走到小跑,很快順着聲音尋到那間屋子。他側着身擠進人群,目光落在居中的二人身上。
兩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臉龐漲得通紅,正被另外幾名官吏拉扯開來:“胡大人,胡大人,您冷靜些!”
“孫大人,您也消停些罷!”
“别擠,别擠,前頭還有人呢。”
“又是在說小桃村的那樁案子?今兒個都吵了三回了吧?”
“小桃村?什麼案子。”
“就是姚大郎那案子,受害人被勒死在室内,屋裡沒有任何打鬥和翻動的痕迹,因此被确定是熟人作案。”
“頭号嫌疑人,便是姚大郎的妻子。”
“奇怪的是她妻子當日便失蹤了,至今尚未尋到她的蹤迹,孫大人懷疑其中還有第三人,而胡大人覺得是妻子勒斃丈夫,而後卷了财物逃跑。”
胤褆聽罷,若有所思,順口問道:“那為何孫大人要教胡大人不要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