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幫年輕人不懂。”旁邊年長些的官吏撫了撫胡須,悄聲與衆人道:“這事都是好些年前的……聽說胡大人那時候家貧,為了些銀錢的事他和他妻子就争執起來,後頭說是要拿銀錢去買布料,結果拿錢出門後就再也沒回來!”
“嗬,還有這等事?”
“對,後頭還去報案了,聽說官府尋到了目擊證人,那人見着他妻子拎着包袱出門的!”
“哎……這事。”
“也難怪胡大人對這事這般敏感。”
細碎的議論聲傳入胤褆耳中,同時也傳入胡大人和孫大人的耳中。
胡大人無地自容,雙手捂着臉說不出話來。那邊的孫大人冷靜下來,也自知是他口不擇言,鬧到現在這般地步,他幹脆利落地給了自己一耳光,而後又是深深鞠躬:“胡兄,是我失言……我,我隻是想着先前石家村的案子,這事沒确定兇手,若是,若是那女子真是無辜,謠言四起下……她日後怎麼辦?”
“石家村的案子?那是什麼?”
“咦?還有人不知道?就是那家小叔子冤枉寡嫂偷人之案!”
先前的年長官吏聞言,脫口而出:“起初當地衙門誤判此案,更是鬧得當地流言蜚語不斷。”
“而後經過刑部查證,推翻原本的判決,還了那婦人清白。隻可惜那婦人卻已不堪鄰裡周遭流言蜚語,回到家中沒兩日便選擇自盡。”
“這事傳得極為厲害,擾得人心惶惶,圖納尚書得聞此事大發雷霆,嚴令在定案前傳播消息……等等?這事咱們刑部上下應當都知道的,你是哪支隊伍裡的,怎麼連這事都不知道?”
年長官吏越說越不對勁,轉身來看,等見着穿着一身常袍的胤褆後面色突變,厲聲喝斥:“你是何人?在這裡做什麼?”
他的驚呼聲引來屋裡人的注意,同時也讓趕來的刑部尚書等人加快了腳步。
隻是走到門口,他們便聽見胤褆的聲音:“哦,我是今天剛來刑部報道的,所以不知道您說的事。”
“新來官署的?我怎麼沒聽說?”
“是的,不信的話你可以問問陳司官。”胤褆不慌不忙,伸手指向剛剛帶來的那名小官吏。
陳司官瞪着眼兒,給他再大的膽子他也不敢拆穿大皇子的謊言,隻好硬着頭皮點了點頭:“是這樣……沒錯,周大人。”
陳司官瞧了眼胤褆的眼色,喉結滾了滾,欲哭無淚的幫忙填補:“既然他對這案子有興趣,不如周大人就說一說罷。”
“是剛剛來的新人?”周大人撫了撫胡須,上下仔細打量胤褆:“你是誰的家裡人?可有辦案監察之經曆?”
話說出口,周大人又搖搖頭,他見胤褆年輕,想來八成是來跟着學習的,話說出口又很快搖搖頭:“你是來做貼寫的吧?不要在院裡東逛西晃,去先頭司務處備案罷……”
“隻破過一二案子,不值一提。”
“嗯?”周大人面色突變,收回剛剛的漫不經心,驚訝地上下打量胤褆。
為了保持刑部在司法方面的超然地位,清代刑部非常專業,能進入刑部的官吏,都是從各地提拔出來的尖子生,每一個都是極為上好的苗子,說是六部之中最卷的官署也不為過。
同樣刑部事務繁忙,因此除去一部分擁有‘編制’的司官以外,還有不少官吏會雇傭親友、同鄉或是徒弟等人一道協助辦案,這些人沒有正經編制和官職,一律被喚作貼寫。(1)
因着刑部的特殊性,索性這些貼寫的名謂籍貫出身經曆也都會被登記造冊,注冊備查,其中能力出色者不但有可能被上峰看中,而且亦有轉正的可能性,也因此成為不少人眼裡的香馍馍,自然而然催生出一些行當。
不少稍有銀錢的人家會教孩子拜師,再借由弟子身份成為貼寫,借此來走一條青天路。
周大人見多了一竅不通的學徒,聽胤褆竟是有辦案經曆後登時心生驚喜:“真的假的?”
“千真萬确。”
“好好好。”周大人瞧胤褆說的笃定,面上喜色漸濃。他一改剛剛的冷漠,熱情地勾住胤褆的肩膀:“好小子,不如跟咱們一組?”
陳司官重看一眼周大人的手,喉結滾動了下,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說話。
周大人完全沒注意到身側人的表情變化,他熱情洋溢地拉着胤褆:“來來來,我來給你介紹介紹,等你聽完了一定會樂意來咱們組的!”
“剛剛争吵的兩位是胡大人和孫大人,兩位也是咱們組的上官,皆是六品主事。”
“别看他們時不時争吵,其實脾氣都是頂頂好的人物,從來不會無故罵人的,同時往日合作時也很有默契。”
周大人豎起拇指,點了點自己:“最重要的是咱們組可是刑部裡出了名的尖子,不少懸案疑案都是交到咱們手上的。”
“比如上回的新墳藏屍案,還有上回的打更人連環死亡案……都是咱們組破的!”
周大人興緻勃勃說着自家隊伍的曆史,又沖胤褆眨眨眼:“怎麼樣?是不是很棒?是不是很想加入我們小組?”
“我還得聽上峰安排才是。”
“有你這話就行。”周大人信心滿滿,抱着隻要帶着眼前少年郎辦個案子,定然教他死心塌地,自願加入自家隊伍中:“來來來,我帶你去瞧瞧卷宗。”
胤褆屁颠屁颠,開開心心地跟着周大人前去翻閱卷宗,了解這樁案子的來龍去脈,如魚得水般融入整個隊伍之中。
門口的尚書圖納瞪着眼前景象,心情很是複雜,他轉身看向胤礽:“皇太子殿下,您,您。”
您管管大皇子啊!
胤礽一眼便看出尚書圖納未說完的話,卻隻能沉默以對。他遙望沉迷卷宗不可自拔的胤褆半響,良久才開口道:“圖納尚書。”
“?”
“要是孤能管住他的話,孤與大哥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