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把小西花梨送回家後,及川徹第二天路過她班級的時候,忍不住往她教室裡瞟了一眼,果然和她說的一樣請假了。
雖然知道這種損傷恢複得肯定沒那麼快,但第三天路過的時候,還是不經意又往她教室裡看了一眼,座位依然是空的。
接着就是周末。以往周末不訓練的時候,及川徹習慣抽點時間上網看一些最新的排球資訊或者比賽。這天不知為何,比賽錄像有些看不進去,在比賽暫停的間隙,總是有些神情不屬。
幾次走神之後,他歎了一口氣,決定不再自欺欺人,關掉了排球錄像,在搜索欄輸入了“長跑”二字。
及川徹向來在信息分析上有幾分天賦,雖然小西花梨已經淡出本地跑圈三年,但好歹也曾是備受矚目的新星,他很快通過一些蛛絲馬迹找到了一個名為「Konishi」的賬号。
賬号的粉絲比想象中多,大概因為她畢竟是那個「小西隼人」的女兒,一些資深的跑友大概會對她有所了解并抱有期待。
而且賬号的經營也很用心,從小四第一次參加比賽起,就有清晰度不錯的影像。一個又一個的視頻,就像是某種成長記錄。
及川有種預感,這個賬号多半是花梨的母親經營的。不知道她記錄這些時候,到底是出于對女兒的愛呢還是對經營出一個明星運動員的期待?或者二者兼而有之吧。
他不願過多揣測,開始集中注意力看起比賽視頻來。
最新的的一個視頻,是小六的冬季長跑,1500米的長度對小學生來說已經不算短了,又是在嚴冬,對跑者的耐力是一項巨大的考驗。
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及川摸出抽屜裡的眼鏡戴上了。電腦屏幕的熒光映在鏡片上,他的視線捕捉到了那個站在一跑道的女孩。
要不是對花梨還算熟悉,及川都不敢保證自己能在第一時間認出她。小時候的她跟現在比差别太大了。
如果說現在的小西花梨給人的感覺像是一顆毛茸茸的蒲公英的話,四年前的她,大概更像一朵在冬天飄落的雪花。
淺茶色的長發紮成高高的馬尾,淺琥珀色的眼眸,就連身上穿的運動服都是淺色的。在這樣霧霭沉沉的冬天,她安靜、順從,毫無存在感,仿佛随時要隐沒于天地間。
接着砰地一聲,跑步發令槍響了。剛才還安靜得幾乎快要消失的女孩像是離弦之箭一般沖出去,打破了之前給人的全部印象。一圈過後,在确定了領跑位置後,她的速度變得穩健起來,看來是個習慣領跑的選手。
及川徹自己因為練排球,平時也會通過跑步儲備體能,所以自認跑步的姿勢還算标準。但此時看着視頻中女孩的跑步姿勢,他發現,專業的跑者跑起來給人的感覺如此不一樣。
哪怕是跑到了賽程末端,呼吸節奏已經開始變快,但她的跑姿依舊維持得很好,力量順利地傳遞到了腳部,沒有絲毫浪費,看起來輕靈又舒展,讓人想起在林間奔跑的花鹿。
最後沒有絲毫懸念的,小西花梨獲得了比賽的第一,她身後一個黑色短發的女孩喘着粗氣不服氣地盯着她,好像是那天樓道裡看到的那個叫不破還是什麼的。
花梨眼角沒有一絲餘光分給她身後的人,隻是淡定地平複着呼吸,補充着水分。
倒是有點那種目下無塵的冷漠小天才的樣子。這個想法莫名逗笑了及川,如果自己六年級的時候遇見她,大概不會喜歡吧。但說不定也會惡趣味地想逗她,看看那副冷漠的面孔下藏着的是什麼。
但事到如今,及川卻不會那麼做了。因為他已經知道她藏起來的東西——那是絕望,是從靜谧的海底傳出的無聲呼救。
想到這很可能是女孩受傷前參加的最後一場比賽,及川徹的心中就泛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為什麼沒人發現她的呼救呢?為什麼要在那樣靈巧的雙腿上,留下那樣觸目驚心的傷疤?
他忍不住站起來,到樓下接了一杯水,平複了一下心情後,才又重新回到房間看起下一場比賽。
從最後一場比賽往回看的時候,會有一種奇妙的感覺。仿佛時間在倒轉,女孩的跑姿從成熟退回青澀,眼中的光芒卻越來越亮,好像她不是在往前跑,而是在倒退,退回最初的起點,退回最初的夢想。
最後,第一場比賽。小學四年級,陽春三月,市民體育館。
10歲的小女孩紮着可愛的雙馬尾站在起跑點蹦蹦跳跳,充滿好奇地左顧右盼,鏡頭掃過去的時候,立馬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及川下意識地暫停截圖。之後在新建小号的時候,他沒有任何猶豫地用到了這張照片,也許心裡未嘗沒有一種隐秘的祝福,希望她能重新出發,哪怕最終也無法重回跑道,也能找到再讓自己快樂起來的東西。
之後花了一整個周日收集整理資料,在怎麼把資料傳給小西花梨的問題上,又猶豫了整整一天。
先是試探着給這個叫「Konishi」的賬号發了信息,果然是石沉大海,沒有任何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