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梨現在醫院門口,看着及川徹的背影漸漸走遠,這才後知後覺地想到,剛才他和她說了為什麼來東京,卻沒說怎麼會出現在醫院。
這裡是看運動損傷的權威醫院,運動員出現在這裡,總會讓人難免想多。
禦幸一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她身邊,同樣看着及川徹快要消失了背影,突然來了一句:“那家夥是特意過來的。”
“嗯?”花梨不明所以地轉頭看他。
“一看就是沒受傷的狀态,大老遠跑過來,怎麼想都隻可能是抱着‘也許能偶遇某人’的想法過來的。”禦幸分析道。
“誰?”偶像在東京還有什麼玩得好的朋友嗎?
禦幸表情一言難盡地看着花梨,花梨和他對視了幾秒,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震驚地指着自己:“我?”然後下意識反駁:“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禦幸覺得有些心累,這孩子怎麼不管是在夢想上還是感情上都這麼半吊子,讓人很難忍住不去推她一把啊。
見禦幸這麼笃定的表情,花梨有些懷疑人生:“你的意思是……及川同學,在不确定我今天會來複診的前提下,抱着也許能遇見的心情,就特意跑到醫院來閑逛?”
“韌帶的事就這麼讓他在意?”想到這個可能,花梨簡直心碎了。為什麼偶像這麼善良,要為她的錯誤買單啊?
“他喜歡你。”禦幸一也卻說出了完全不同的看法。
花梨大驚失色:“禦幸同學,我沒想到你是這種戀愛腦的角色設定!”
禦幸滿頭黑線:“首先,我還沒談過戀愛。其次,這種事有眼就能看出來。”
“不是……”花梨語氣艱難地說着:“禦幸同學你有憧憬的運動選手嗎?”
“克裡斯前輩。”禦幸毫不猶豫地答道。
“女性選手呢?”
禦幸想了想,說出了國家隊女壘第一投的名字。
“那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訴你她喜歡你,你會相信嗎?”
“唔。我很尊敬木村選手,但是沒想過那方面的事呢。”禦幸摸着下巴答道。
“對吧對吧。”花梨一副你終于懂了的表情:“憧憬和喜歡,是絕對不能混為一談的!”
“但是他是你同學,是現實生活中可以遇到的人,還是有所不同的吧。這樣對他來說,有點不公平哦。”禦幸好心提醒道:“是很自私的表現。”
花梨頓時臉色發白,聲音輕得幾乎要被風吹走:“我知道了。我今後會注意保持距離的。”
禦幸心裡暗道糟糕,怎麼這就縮回去了,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說話太直白,他很小心地建議道:“其實,你也可以試着再拉進一點距離…… 比如說告白啊之類的……”
“我不會告白的。”花梨的語氣裡,充斥着一種怪異的堅決。與其說是告訴禦幸,不如說是強調給自己聽:“喜歡和憧憬,是完全不同的。”
“同樣作為人類的感情,我認為這兩者之間的界限很模糊。”完全感情零基礎的禦幸一也,展現了他屬于理工男的遲鈍:“幾乎都是大腦多巴胺的分泌,會給人帶來愉悅的情緒,倒不如說,我很奇怪你為什麼執着地要把這兩者分開。”
“因為,我的母親,就是這樣十年如一日地憧憬着我的父親。從中學開始,她就是他的粉絲。而我,就是讓這種本應美好的感情,變質的那個怪物。”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花梨的臉色難看得可怕。這種深深的自厭情結一直根植在她的心中。她本來已經很小心地藏了起來,沒想到還是被人看穿了。
啊,怪物還是被發現了。她的心裡這樣想到。所謂捕手,都是這麼可怕的存在嗎?
和花梨想象中不同,旁邊的禦幸一也并沒有因此自得,反而露出了相當後悔的表情。
因為是單親家庭,他平時除了社團裡的隊友,就是回家和沉默寡言的父親面面相觑。在日常生活中,除了經理高島禮,幾乎沒有和其他女性相處的經驗。
這就導緻他完全不知道委婉為何物,與人交際的方式都是簡單又生硬。他下意識的用了最熟悉的和隊友相處的方式,來和這個同齡的女生相處。
為了讓隊友發揮出最大能力,哪怕被讨厭也無所謂,他一直保持着這樣的覺悟。但他沒想過,眼前的女生要比他那些五大三粗的隊友們感情細膩且善于僞裝得多。
他本來隻是想讓她對待夢想也好,感情也好,都不要逃避,免得自己将來後悔,但是當他終于看清她的内核的時候,卻為其破碎的程度感到心驚。
難怪克裡斯前輩要說出那種近乎縱容的話……在看透人心上,自己還是不如前輩啊。
“抱歉。”他最終隻能笨拙地說出這種話,完全沒有了在球場上的遊刃有餘。他可以接受被人讨厭,但他對這種明明傷害了别人,結果反而被真誠相待的局面束手無策。
這個女孩,沒有逃避他的問題,就這樣輕易地把藏在心中最深的傷口展露在了他面前。
或許她一開始就不是在逃避,隻是沒有人教過她,該怎樣善待自己,怎樣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怎樣去接受自己也會被喜歡的事實。
在看到泷川先生的車把女孩送走後,禦幸一也老老實實地走到尊敬的前輩面前,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剛剛犯下的錯誤。
然後被向來外冷内熱的前輩,照着臉來了一拳。
回去的時候,臉也痛,之前受傷的側腹也痛,差點疼得哭出來。好在話少的父親沒有詢問臉上傷口的由來,隻是一言不發地一起吃完了飯,然後就主動去洗了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