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鄧對倪文成說道:“自那刊物發出去,這幾日陸陸續續也有報名的,都是本府的蹴鞠社,今天中秋,不好教那文人跟着我一塊去采訪稿子,且先知會你一聲,你社中有沒有畫人蹴鞠畫的好的?要那畫看起來生動的,别呆呆闆闆的。”
倪文成幾乎馬上就想到了那叫張擇端的畫家,是在《京東蹴鞠廣昭示》裡,給那位汴京文人配圖的。
畫的就是那汴京人蹴鞠圖,畫技高超,潑灑自如,他心裡想着,存了幾分不服輸的勁頭來,說道:“押司容禀,不才正會畫那圖,莫說是那蹴鞠圖,便是打拳練武,刀槍把式都畫得。”又拿了自己畫過的圖給潘押司看。
潘鄧看了果然好,笑道:“那便是你了,過幾日我叫人來找你,咱們一塊兒去那蹴鞠社。”
*
汴京皇城,翰林書畫院。
幾位畫師湊在一起說悄悄話。
“你看那擇端賢弟用的是什麼?他自今天中午在院裡坐着,已經畫了一個時辰了。”
“今早晨徐編修拎着一籃東西給他,怕是哪位給的畫酬?他見了就歡喜得不得了,自去院中畫畫了。”
畫酬?幾個人被提醒了,拿了那《京東蹴鞠廣昭示》出來,這畫酬莫不是那‘汴京人蹴鞠圖’的畫酬!
幾位畫師坐不住了,也學擇端賢弟那樣,拿了馬紮去園中圍着他坐下。
湊近一看,隻見張擇端手中拿着一薄木闆,上面幾個夾子,畫紙被夾在木闆上,木闆的右邊還夾了一個小盒,裡面是多色顔料,下方一個調色盤,已經調滿了顔色。
所有的畫具都在那一個木闆上,放在腿上就能作畫,隻腳下一個水桶用來涮筆。
當真是精巧。
幾人看了不禁意動,“擇端賢弟,你這畫具是哪裡得來的?這顔料好用嗎?”
張澤端如實回答:“好用,隻是這顔料幹了之後結塊,拿水溶後顔色較淡,畫水色夠用,若是畫濃彩稍顯不足,我今日在這兒隻為寫生,有這顔色也足夠了。”說着把自己畫完的園中花卉與各位賢兄看。
幾人看了,果然别具風味,“好别緻的水色畫呢!”
又把那顔料盒子拿下來看,是個陶瓷制的,每個顔色在一個小方格裡,細緻妥貼,盒蓋上還印了字,寫‘鹦鹉洲顔彩學院級’。
“這是哪家商行?怎麼從沒聽過?汴京現在有賣的嗎?”
“是不是徐編修早上給你送來的?”
張擇端笑着答道:“正是徐編修轉贈。”
幾人聽了心裡便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果真就是别人贈的畫酬!
遂把那刊物拿出來,翻到那頁‘汴京人蹴鞠圖’,指着左下角标注的‘張擇端畫’說道:“好哇,擇端賢弟,你自接了這麼大的活兒,不與愚兄們通氣呢!”
另一人又翻出一本,翻到一頁畫,指着說道,“是誰與你牽線搭橋的?是不是這個叫淩文遠的?我早便看出來他的畫風與你是一脈,你倆都是那琅琊畫派的!”
“快招!”
張擇端被幾位賢兄将罪證怼在眼前,再不得作畫,無奈擺着手笑道,“是那刊物的東家給的畫酬,這個顔料大概是東平府特有的,不往外賣呢,不敢瞞各位賢兄,我也是今早剛收到的。”
“那你說,是誰介紹了東家和你認識的?”
張澤端說道:“我哪裡認識那位東家,隻知道姓潘,别的都不知了。那‘汴京人蹴鞠圖’也是前一陣米待诏叫我畫的呢。”
說着将那顔彩盒拿過來,重新夾在了畫闆上,右手毛筆沾沾顔料,揮灑自如,好一派氣定神閑的寫生作風,完全沒有他們平時出去寫生那種拿了這個掉了那個的慌張樣子呢,襯得連人都豐神俊秀起來。
衆位畫師看得心裡豔羨,卻又不太好意思去找上官,張擇端便說道,“諸位若是想要這顔料盒,也可去找徐編修,想來他定認識那潘東家,能弄來幾盒呢。”
對呀!他們還能去找徐編修,他若認識那潘東家,說不得還能叫他們也在那刊物上印畫稿呢!
幾人興沖沖的,趁着書畫院裡沒有上官看管,聯袂去了翰院編修處。
到了卻被告知徐編修不在翰院,正在東宮講學呢,幾人又隻得回了。
*
徐觀下了值,回到家中,家裡老管事見了他,問道:“老爺今天不去徐府?今個是八月十五呢。”
徐觀進屋喝了口涼茶,“八月十五他自一家團圓,我去做甚。”
管事隻好不再提,說道:“今天奇了,收了好多封帖子,待我拿給主人看。”
徐觀看了之後,無奈地笑了,“是叫我多弄幾盒顔料呢,我哪能因着這般小事就勞動師兄。”
管家也才明白,“原來是為的那顔料,那也不奇怪了,精巧的很,咱們汴京城裡都沒有呢。”
管家拿了手帕給主人,“正巧今天備齊禮了,不若主人再去信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