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來到了紡織坊,說是“坊”,但是因為附近的地也被馮掌櫃談下來了的緣故,這裡着實很大,他們私下都用潘東家的稱呼,叫這裡“紡織園區”。
這裡面伫立着一個個正在建造還沒完工的工廠,比他們以往見過的小作坊大很多。
光是一個門前挂着“織”字牌的工坊,就大得驚人,三人站在大門口往裡瞧,廠房裡面零零散散的才有幾個織機。
他們一路來到了園區北面的一個小樓,上了二樓,來到白老夫婦的工作室。
那門口挂了“染”字牌的是白老的工作室,裡面各種顔色的布,依次卷成筒放在百寶閣裡,另一面牆打了架子,上面擺放着各色染料,中有一張大案,上面各色工具,應有盡有。
趙裁縫的工作室則簡單很多,立架上放着許多橫杆,挂着成衣,繡樣,趙裁縫正在屋裡忙活,在台上拿了大剪子裁片,潘鄧正在一邊選布樣,拿了一疊紫色布料看,馮掌櫃見了回頭對幾人說:“這是咱們紡織坊的潘東家,你們幾個來見過東家。”
幾人給東家行了禮,潘鄧把手裡東西放下了,看着幾個新人,笑着說:“咱們這兒天氣冷吧,我見你們穿的都厚呢,來到這兒有沒有什麼不适應的?”
三人都搖頭說沒有,心道這東家當真是年輕,還很平易近人。
“有什麼麻煩事就找你們馮掌櫃,他在這地面兒幾十年了,什麼事兒都管。”
一路走到了給他們三個準備的工作室,潘鄧坐到椅子上問:“你們從前在哪兒上工?都會織什麼布?”
馮掌櫃本怕這新人拘謹,想幫着說幾句話,卻沒想魏恬恬已上前一步,把自己會織的布的種類都說了一遍。
“……我姐妹兩個還會織那提花羅,光彩似錦,前幾個月還自創了新織法,名叫香雲紗,自從織出了這香雲紗,老東家每日要接百十個單呢……”
她還琢磨出了這個潘東家找她們的用意,着實強調了她會帶學生,“……我在從前的布莊裡,人稱我魏師傅,因為我兩個姐妹教人從不藏私。”
說着又把自己随身帶着的布包拿了出來,那是一個卷軸,她把上面的盤扣解開,緩緩展開,上面都是她姐妹兩個會織的布的種類。
這一手把在場的所有人搞的一愣。
潘鄧挑挑眉毛,把那布卷軸接了過來細看,每一塊布都被縫在卷軸上,成了個魚鱗冊的模樣。
鱗次栉比,光彩奪目。
這是魏家姐妹自從做織女開始,就精心準備的,當日魏錦兒收拾包袱,當斷則斷,隻帶了黃金首飾,和這個布卷軸。
潘鄧非常滿意,織錦的技藝是一方面,員工的事業心則是另一方面。沒想到在古代還有這麼積極展示自己的女員工,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姜三郎則在旁邊暗自悔恨,這女人怎麼一到了東家面前像變個人一樣,好你個魏恬恬,你自己做準備不叫上我,你還帶了以前做的成品,還給剪成小方塊縫一塊兒了!我呢?我懷裡隻有九紋龍史進的海報!
但這也不能怪魏恬恬,在沒來到這個工坊之前,她心裡想的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如果這裡待遇好,就在這工作;待遇若是不好,或者還像老東家一樣,她就帶着妹妹再走。
但是來到這之後,短短一刻鐘,她突然就明白了到底什麼樣的地方才是她夢寐以求的地方,她本就是一個不甘平凡的人,别的織女隻要一天幹完自己手裡的活就好,但是她不一樣,她要最好,要創新,而這裡讓她看到了無數的可能,她想要留在這裡,并且一定要留下。
她所說的話一部分是提前準備的,但也是真情流露,魏恬恬看見了趙裁縫,她是一個女人,也可以在這個樓裡擁有自己的一個小間,是了,紡織本來就是女人的事,這樣她是不是也可以擁有自己的小間,在養活自己,姐妹溫飽的同時,還能織出來世上從沒有過的華麗布匹?
她一定要留下來,留在這個小樓裡,她有這個能力!
姜三郎心裡隻覺得交友不慎,痛定思痛,卻也很快的冷靜下來,并且一直佛系的性格被這種強勁的對手激出了幾分好勝心。
“紹興那邊養蠶多,絲織品盛,我家鄉在福建路,不如兩浙富庶,我們那裡的百姓還是穿布。”
他娓娓道來,“……小人從小就學習績麻,一開始績粗麻,後來績細麻,績了幾年之後,我娘教我績上品麻,邕州綀子,浙江山後布,都是麻織布,綀子潔白細薄,夏天着此衣清涼離汗,每年多有官人士大夫買我們這種麻布做暑衣,尤其以染了真紅為最佳,一端(兩丈)可以賣上十貫錢。”
“……山後布雖是麻布,但是織布的時候加上強撚,織好之後精好纖密,形似羅,人稱绉布,也是麻中精品,小人近幾天才來府中,聽說東平府主要績麻,隻是依我所見,府中麻布品質不精,還有加進的餘地。”
馮掌櫃都聽愣住了。
潘鄧則是心中暗暗稱贊小郓哥,可真是找了兩個人才,看着這一番比現代很多求職面試還要精彩的自我介紹,潘鄧很滿意。
要是在現代,他做HR,公司隻有一個指标的話,他一定會很難抉擇,但是現在他可是官僚資本,直接全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