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徐二人對視一眼,徐觀頗有興趣地問道,“你說的奢侈品稅是什麼?”
潘鄧聽見這師叔問話,坐正回答到:“所謂奢侈品,便是超越百姓生存與發展需要的消費品,也是非生活必需品,奢侈品的一個顯著特征是昂貴。”
說着他拿起手中棋簍,“這一個棋簍,若是尋常人家買來玩耍,少年學棋買來練習,便去集市上買,一貫錢能買得,五百文也有便宜貨賣,不至于因為價高而叫人買不起,這就是生存發展所需要的消費品。”
“但我若是說此棋是用和田白玉打磨,是西北邊陲懸崖邊上采得,将它買上五百貫的高價,它就成了奢侈品。”
陳文昭點頭,明白了自己小徒弟口中的“奢侈品”為何物。
潘鄧把棋簍放在桌上,娓娓道來。
“東京天然具有奢侈品發展的土壤,若要新立名目,可于東京試之。一來此地乃都城,官宦名流,富商巨賈皆聚于此,有許多生活奢華的頂級富豪;二來東京還有大量的中戶,而中戶也是奢侈品消費主力。”
宋朝經過唐朝科舉取士,五代十國文人衰落,又到本朝重文輕武,讀書成風,如今已沒有世家大族。
宋朝的貴族變成了高官階級。高官士大夫階級鍊接宮廷,效仿宮廷,造成整個大宋富與雅的共鳴,成為時代高端生活的典範,引得市民階級争相模仿,也成為生活優雅的标志。
陳文昭想了想,“對……對奢侈品征重稅,奢侈品如何界定?如果不清,會造成民間混亂。”
潘鄧說到:“我朝傕酒制度也是奢侈品稅的一種。”
陳文昭恍然。
他又仔細想了一番,發現此事還确實可行,朝廷搜刮百姓,加各種賦稅,另立名目,緻使黎民苦不堪言。而這個明目,卻不關百姓什麼事,隻從那些有餘力購買高價物件的人家多收稅。
如此一來,既能聚财,又不傷民。
“那依你之見,什麼樣的東西可以加稅?”
潘鄧對古代奢侈品缺乏了解,草草想了想,“錦緞熏香,玉石珠寶……”他将目光漸漸聚在了徐師叔手中的香爐上。
陳文昭也看向他目光之處。
徐觀見兩人看自己,把圍抱着的手掌攤開,将香爐放在桌子上。
他嘴角微微勾起,“看來此物也屬于奢侈品了。”
潘鄧說道:“咳……奢侈是相對的,确實沒有一條太明确的分水嶺。”
陳文昭微笑點頭,“不錯,還以為你這些天隻是玩了呢,你有心了,便按照你說的來。我之前也想過一些舉措,發展京畿周邊,隻是皆需勞民傷财,怕是皇帝也不允,不如你的主意好。”
至于此傕該加什麼明目,如何操作,就待他細想一番,再上奏表了。
潘鄧微笑道:“弟子速來得知老師憂國憂民,豈能不憂老師之憂?我自來到東京,觀東京繁華遠勝别處,大宋百姓貧的貧,富的富,相距懸殊,此奢侈品稅,也有利于減輕貧富差距。”
在潘鄧前世,奢侈品稅就是在收入差距逐漸擴大之際建立的。
随着經濟發展,社會階層分化也加速,富人越富,窮人越窮,然而市場有其局限性,設立奢侈品稅,也是希望以此來縮小社會日益嚴重的貧富差距。
而如今的北宋,經曆了百年積累,此時也處于一個蓬勃發展的時期,在潘鄧的時代,甚至有學者預言,如果沒有靖康之難,北宋會變成現代的開端。
汴京城繁華至極,宋朝并不抑商,在這種情況下,土地兼并和城市化進程已經加快,和潘鄧前世當時貧富差距過大的社會有一定的相似之處。
陳文昭點點頭,也大加贊同。
皇帝喜好享樂,又被蔡京巧言豐亨豫大所蒙蔽,認為如此盛世全天下供養一人也是理所當然,近年來變着花樣的要錢。
而蔡京之流給出的方法是什麼呢?前些年蔡太師興樂尺,将丈量土地的尺一尺改為九寸,無形之中向天下百姓多征收了一成稅;楊戬建立西城所,在京東淮西北等地區的州縣,逼迫百姓租佃廢棄荒田,石崖荒山,河堤水岸,淤泥之處,增收租賦,水旱之災也不蠲免,當地百姓深受其害。
潘鄧此法卻不向百姓搜刮,隻是多收些富人的錢罷了,此心性頭腦可見一斑。
徐觀也暗自感歎,早看師兄寫過的信,得知這小徒弟是個蔡相一般的經濟大才,原以為是師兄評自家小弟子偏袒了些,沒想到竟是真的,想到潘鄧又沒有讀幾年書,難不成這真是宿慧?
他又看向潘鄧正襟危坐,面目嚴肅的樣子,師兄若是有如此助力,日後沒準真能如他所願,登上高位。
潘鄧最後又說道:“奢侈品也不在特定類目,有一類也算奢侈品,名為奢侈品牌,可以理解為專門賣高價品的老字号。”
陳文昭挑挑眉,這小徒弟又想說什麼?
潘鄧嘿嘿一笑,“老師若是上書,可莫忘提及,學生新盤了個店面能否開張便看此一舉了。”
*
歲月如梭,陳文昭這兩個月在忙新立稅目之事,潘鄧不能随老師上朝,隻在府衙看看書,做老師留下的功課,管些開封府衙閑事,日子竟清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