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進入遊戲的次數增加,這個疑問不僅沒有淡化,反而愈演愈烈。
就像是一個時刻纏繞着我的夢魇,深深地折磨着我的心靈。
我雖然不再沉迷于支配感,但這并不代表,我會因此而愛上失控感。
每當我面對“他”的時候,我總能擺出最自然的狀态,但一旦“他”消失在我的視野裡,我就會被無邊無際的恐慌所包裹。
我本以為,這些恐慌感,來源于我心底的恐懼和對失控感的厭惡,直到“他”死在我的面前,我才發現,全部大錯特錯。
我真正恐慌的,是失去他。
從出生起,我好像就在算計所有事情,唯獨他的死亡,脫離了我的算計,簡直像是某種詛咒。
雖然結果一緻,但在我設計的橋段裡,他應該死得悄無聲息,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赤裸裸地死在了我眼前。
過程很簡單。
我主動送死,在迎來死亡的那一刻,SSR啟動換命機制,代替我死亡。
一切都按計劃進行。
在“引”裡送死,簡單得就像喝水吃飯,唯一有難度的一件事,就是支開“弗雷德”,獨自行動。
但我還是成功了。
隻要裝出一副不舒服的樣子,他就會傻傻地在野外的環境裡,嘗試幫我尋找一張毛毯。
真蠢。
我撇了撇嘴。
我不怕死,但我确實有點兒怕痛。
因此,在主動碰觸危險的那一刻,我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睛。
意料之中的劇痛,并沒有襲來。
難道“王”死亡的過程,從始至終都會由SSR替代?
雖然沒有親身經曆過,但我打聽來的說法,明明不是這樣的。
我疑惑地睜開眼睛,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堅定地攔在我的面前。
“弗雷德”回過頭,對我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It hurts.”
他輕聲說道。
這會痛。
即便知道我打算害死他,他依然選擇為我抵禦疼痛,隻是因為我怕痛。
但我還是好難受,就像是被利刺,紮入了心髒。
我搖晃着身子,走近他,視線卻變得越來越模糊。
“你愛我嗎?”我用英語問道。
我發誓,脫口而出的這句話,從未在我的腦海裡出現過,此刻卻被無比自然地說了出來。
仿佛已經提前演練了千萬遍。
他笑了笑,嘴唇翕動,卻沒有出聲。
我很擅長讀唇語,因此,我确定他那時說的并不是英語。
應該是德語,我判斷道。
事實上,我和他的交流,一直使用的是英語。
對于他的母語,如果學習的話,我當然可以掌握,但我不認為有哪怕一絲學習的必要。
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物而已,即便他可以給予我無窮無盡的資源,我又何必浪費時間,做沒有必要的事。
現在的我,卻稍微有點後悔了,因為我真的很想在他死前,明白答案的含義。
這個心願注定無法達成了。
他死得很迅速,甚至連屍體,都沒有留下。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似乎很平靜,又似乎是一團燃燒後的灰燼。
即便是我自作自受的行為,我還是想讓這一局遊戲裡的一切,為他陪葬,包括我自己。
然而,失去了“弗雷德”的我,行事上卻受制很多。
我最終還是順利出了這一局遊戲。
也許,潛意識也在支配着我,尋找那句回答的意義。
我近乎瘋狂地汲取着德語的基礎知識,隻用了不到半天的時間,我就找到了答案。
事實上,那是一句非常簡單的話——
我親愛的女兒。
确認的那一刻,我頹然地倒在了座位上。
一些記憶不受控制地湧上了我的心頭。
弗雷德的獨子與我相處的時候,偶然提起過一件事。
年輕的時候,弗雷德曾經有過一個女兒,那是一個非常靈動聰慧的小女孩,在小提琴上的天賦,遠比他現在的獨子,來得優越。
然而,好景不長。
小女孩十六歲的時候,突發惡疾去世。
弗雷德為此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十幾年之後,才有了他的第二個孩子,也就是他的獨子。
諷刺的是,他的兩個孩子,均已不在人世,現在連帶着他自己,都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連一丁點痕迹,都沒能留下。
哈哈——
我怎麼可能會忘記呢?
我知道,弗雷德早逝的女兒,最愛穿白色的裙子。
我知道,她喜歡把棕黑色的長發,随意地披散在肩頭,像是一個靈動的精靈。
我知道,她對神秘的東方國度,充滿了憧憬,隻可惜,她去世得太過突然,至死都沒能踏上過那片土地。
弗雷德之所以會在多年以後,前往這個東方的國度,就是為了在女兒的忌日來臨之際,彌補她生前的遺憾。
這些瑣碎的細節,都被寫進了最初的那條新聞裡。
我就是因為讀到了那條新聞,才做了如此周全的準備。
這場盛大的鬧劇,從最開始的時候,就是不摻雜任何真心的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