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狡黎站在背陰面,目光因為缺失亮源的關系,顯得幽深無比,開口的聲音,卻一如既往的散漫,似乎沒有什麼事情,能夠讓他褪去那層堅硬卻冷靜的外殼。
寇栾一邊靈活地躲避着旅客的攻擊,一邊分神地想着狡黎的模樣。
他根本不想一心多用,尤其是在眼下這種性命攸關的時刻,但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大腦。
就像是一台年久失修的放映機,明明沒有人按下開始鍵,它卻執着地播放着自己最喜愛的影片。
随着旅客數量的增加,寇栾漸漸開始感到力不從心,他的身上挂了彩,血液将棕咖色的薄線衫,染成了接近黑色的深咖。
幸好,都不是什麼緻命傷。
……四秒。
寇栾咬着牙在心底倒數。
看來,他應該可以撐到結束。
身後的曾芸靜,被他保護得很好,除了被幾位狡猾的旅客,眼疾手快地揪壞了衣服,她幾乎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看着腹背受敵、左支右绌的寇栾,曾芸靜的心内,也無比焦急,但她不敢貿然出手,生怕反而給寇栾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煩。
快點!
再快點啊!
曾芸靜眼眶含淚地看着表盤上的時間,心急如焚地催促道。
她從未感覺,短短的幾秒時間,竟然會如此的漫長。
寇栾側過身體,照例規避掉了一次較為兇猛的攻擊,同時手肘上擡,擊打在了一個淌滿口水的大張下颌之上,将一位作勢要下嘴的旅客,打得偏向了一邊。
至于其他的攻擊,他隻能硬生生地承受了。
這已經是他權衡過所有的利弊之後,做出的傷害最小化的處理,換成是别人,估計連一秒都堅持不了。
……兩秒。
側着身子的寇栾,終于看見了勝利的曙光。
他趁機舒了一口氣。
然而,這口氣還沒舒到底,他就感到了一股強烈的危機感。
他立即凝眸一望,隻見一把泛着寒光的尖刀,正攜着一股無法抵擋之勢,直直地刺向他的心髒。
顯然,玩家沒有武器。
但這并不代表,敵人也沒有。
然而,一直和旅客貼身肉搏的寇栾,逐漸地放松了警惕,以至于忽略了這個巨大的威脅。
握着尖刀的旅客,是一位青年女性,對方原本溫柔平和的雙眼,此刻因為過度的饑餓,甚至泛上了貪婪的紅光,哈喇子混合着之前吞食的碎肉塊,挂在她的嘴角。
她拿着尖刀,就像是拿着切割牛排的刀叉。
這個念頭一浮現在腦海,寇栾就忍不住地想要笑出聲來。
對于這些發狂的旅客來說,手中的利刃,的确不能算是武器,而是實打實的餐具。
至于即将被刺中心髒的自己,無疑就是他們打算切割的食物。
既然是内髒,牛排的比喻,可能不夠貼切,或許,他應該使用的詞彙是“鵝肝”。
寇栾再一次被自己臨危不懼的幽默感逗笑了。
他并非不想自救,隻是已經側過身子的自己,壓根兒沒法躲開已經近在咫尺的刀尖。
臨時變向也不可行。
一是因為缺乏足夠的空間和時間;二是因為他為了躲避另一個兇猛的攻擊,已經做出了側身的舉動。
即便寇栾擁有不錯的身手,他依舊不是超人,無法違抗地心引力。
哪怕用盡全力,稍微挪改了一點兒去勢,也隻會讓這把尖刃,刺入他心髒的不同位置。
總而言之,這把尖刃一定會捅進他的心髒,他又何必再多做無謂的掙紮。
其實,寇栾并非斷絕了全部的生路,他還有一個能夠抵禦眼前這個緻命攻擊的辦法——
他完全可以一把拽過身後的曾芸靜,将她護在自己的身前,作為自己的人肉護盾。
然而,這個念頭僅僅是在他的腦海裡,輕輕地滾了一遭,就立即被他抛在了腦後。
假如他真的這麼做了,那他和眼前的這些怪物,又有什麼區别呢?
對不起。
寇栾在心内默默地對狡黎道了一句歉。
直指心髒的攻擊,不論他能不能在事後,停止出血,都無法遏制他生機的流逝。
也就是說,狡黎必死無疑。
寇栾的心情,頓時變得有點兒複雜。
下一秒,利刃穿過線衫,刺破皮膚的痛感,就瞬間通過神經系統,傳導到了他的大腦。
寇栾忽然心有所感地向前方望去。
隔着一整節車廂的距離,他望進了一雙幽邃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