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嘉一筷子摔上餐桌，菜湯正好濺到林少的領口，林平生驚訝地看着甯嘉，又順便看見一旁，他氣定神閑坐着的全然置身事外的小兒子。

“把我當空氣是吧？嘉嘉嘉嘉，嘉嘉也是你喊的？”

甯嘉忍半天了，從坐到這張破桌子前就開始憋着火：“我說怎麼看着他面熟呢，專門挑我的長相找的？不好意思，我這麼帥的，世間少有。”

林平生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小孩：“......”

甯嘉兇神惡煞，看向林少，越罵越上頭：“他叫嘉嘉？你讓他身份證拿出來看看，别自己一廂情願地給人改名，問人家爹媽願意了嗎？”

這真是林少人生從來沒有過的經曆：“？”

甯嘉高聲道：“拿啊！”

男生被甯嘉的氣勢吓得抖了個哆嗦，不敢說話。

但其實甯嘉說的每句話都是對着林少的，他知道男生或許并非情願，這世上有錢的都是一個模樣，窮人的活法卻各種各樣。

林平生在這種時候才遲來地想要打圓場，甯嘉鬧得有點過了，違背了今天這場宴會的初衷：“好了，這事是林少不對，叔叔把他寵壞了，你就别和他計較了。”

像上次沒打算讓林縱改口一樣，這次林平生也沒想着讓甯嘉喊他一聲“爸”，甯嘉更不稀罕，仇視的目光轉向林平生的時候，眼底的怒意還沒收。

林平生對外人和對兒子是兩個态度，甯嘉聽出來了，他沒把自己放在眼裡，這樣更好。

于是甯嘉笑了，不慌不忙地從口袋裡拿手機，特有禮貌地說：“叔叔，你确實沒有教好他。”

林平生的眉毛又氣抖了，皺成個川字，沒料到甯嘉這麼不識相，還好當初沒讓林少和他結婚，真要在一起，三天兩頭能把家裡鬧翻天。

林平生氣得“哼”了一聲。

甯嘉把手機遞到林平生面前，音量調到最大，視頻播放的那一刻，林少臉都綠了。

——“你就這麼為那個私生子說話？為什麼？就因為他長得好看？”

通過監控播放的視頻音效失真，在座的幾人還是可以聽出來那是林少的聲音。

那是甯嘉第一次見林少時，林少在餐廳口不擇言說過的話，他故意惡心林縱，要讓林縱在甯嘉面前不痛快，後來卻聽說兩人還是吃了飯，甚至一起看了電影，根本沒因為他的話受到影響。

隻放了這一句，甯嘉就收回了手機，視頻畫面上播的清清楚楚，公共場合下一群看熱鬧的人，林少說出口的沒有教養的話，旁邊還站着一個甯嘉。

甯嘉作為二十一世紀高素質人才，說得過就吵，懶得說就打，再不行就留下證據，總能找到機會報仇。

這是甯嘉那天在餐廳時向店長要來的監控，名義上說是報警，也知道這種事警察不管，但總有人會管的，甯嘉那時候想。

無視林平生鐵青的表情，甯嘉把手機塞回褲兜裡，很不情願好像又沒辦法的樣子，和他說：“叔叔，你看，本來這也不是我該說的話，你兒子不給我老公面子就算了，怎麼還在外面丢你的臉呢。”

聽到這林縱終于忍不住笑了，甯嘉“沒事找事”才喊老公的行為實在讓他很受用，不該笑的場合，偏偏笑出來，這行為仿佛火上澆油，林平生臉都氣紅了。

甯嘉無辜地看向林縱，眨巴眨巴眼，像在說我可沒讓你笑。

林縱眼睛都彎了起來。

林平生被氣得吹胡子瞪眼，呼吸明顯急促了不少，鼓風機似的撲哧作響，要是再年輕十歲，可能拎着掃把就上了。

林家人好面子，林少在家怎麼鬧林平生都縱着他，出門在外卻是另一回事。

林縱在此時恰到好處地起身，甯嘉跟着他站起來，聽他說：“我和甯嘉先回去了，你們聊。”

說完看向對面的男生：“起來，跟我們走。”

男生早就吓死了，站起身的時候碰倒了椅子，甯嘉趕緊拉着他走了，嘴上還說着：“扶不起的阿鬥别扶了。”

男生：“......”

三人一行頭也不回地離開林宅。

林縱停在門口，給男生留了助理的手機号碼：“林少找你麻煩的話，聯系這個人。通常情況下，他也不會再找你了。”

男生錯愕地看着林縱，帶了些猶豫，林縱明白過來：“他答應給你多少錢？”

這種時候也顧不上羞恥，男生說：“.....五千。”

林縱點頭，和男生說話時他一直用這樣冷淡的語調，區别于在甯嘉面前時的柔和：“你去聯系這個人，他會給你錢。”

男生走後，甯嘉才往前一步，走到林縱身邊，和他并肩走在一起，似乎是很下意識的動作：“學長，你能多給他一點錢嗎？”

林縱并不意外甯嘉會說出這樣的話：“怎麼了？”

甯嘉搓搓衣角，不太好意思，畢竟不是他給錢：“覺得他好像很缺錢的樣子，但你又不缺這個錢。”

林縱揉了把甯嘉的腦袋，将人帶出去：“那你缺錢嗎？”

甯嘉被林縱搭着肩像是摟在懷裡的姿勢，踉踉跄跄被推着走，後背一直貼着林縱的手臂：“不啊，我其實挺有錢的，”他悄悄說，“還有私房錢。”

林縱問：“剛才是手機關機了？”

話題轉移地太快，甯嘉差點沒反應過來，震驚：“學長，你看到啦？”

甯嘉一說話，步子就慢下來，林縱拍了拍他：“嗯。”

甯嘉這次是真不好意思了，因為剛剛沒有考慮過林縱的感受就播了那段視頻，雖然隻有很小一段，他輕聲說：“就算沒有關機，我也沒有打算放很多的。”

林縱知道甯嘉的意思：“沒關系。”

回去的路好像比來時短了很多，路燈明亮，空氣中隐隐帶着花香，迎面吹來的晚風是涼爽的，甯嘉卻覺得熱，身體像個煙囪，無端冒着熱氣。

過了一會兒，他問：“學長，你生氣了嗎？”

甯嘉小心翼翼地問，打量着林縱的神色，林縱卻仍是那副不鹹不淡的語氣，似乎事不關己：“我為什麼要生氣？”

這還要問？

甯嘉心裡想着就說出了口：“你要生氣的地方可太多了，他這麼惡心你，他天天惡心你，上次惡心你，這次還惡心你。”一連串說出口的話不帶喘氣，“故意找了個像我的人回家，林平生剛剛就看出來了吧，還故意不說，糟老頭子壞得很，這麼偏心，臭不要臉，壞東西。”

甯嘉氣鼓鼓的一肚子火，卻像氣飽的河豚一樣，突然沒了架勢：“還有我，沒經過你允許，就把上次的事情告訴林平生，你明明不喜歡那些事，我還讓你回憶了一次。”

甯嘉停下腳步，蔫了吧唧，似乎終于意識到自己的沖動，低聲下氣：“......用那樣的方式。”

看着甯嘉的頭頂，林縱沒有回答，反而問：“你生氣嗎？”

甯嘉一頓，撇過臉，繼續往前走：“我生什麼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