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線很是清爽幹淨,季妄安條件反射回了句:“當然。”順着聲音擡頭看了上去,四目相對的刹那,他感覺自己仿佛落入了一汪翡翠般清澈的湖水裡,那雙眼眸如此澄澈明亮,漾着驚人的光,漂亮得讓他移不開視線,“你的眼睛真好看。”
江小魚的身體微微一僵,想不出該回什麼,有些不自然地說了聲謝謝,随後坐在另一邊。
他正發愁該怎麼搭話,那邊的護士抱着小白走了出來,“江先生,片子要等半個小時才能取到,請您耐心等待一會。”
江小魚接過應好,小白被他抱在腿上捏了一下尾巴根,它打了兩個爽顫意識到這是老大給的信号,喵嗚了一聲就跳進了對面季妄安的懷裡。
季妄安哎了一下,倒是沒做出什麼嫌棄的舉動,揉了揉貓,臉上帶上了些近日裡首次出現的笑意:“你的貓很親人。”
“它很乖。”
兩人由此開始交談,本該是江小魚引導話題,可他實在不擅人際交往,反而是對方的話語多了些。
“江先生你多大了?”
“22。”
“好小啊。”
季妄安看了眼對面的青年,長相是一等一的出色,就是看起來有些孤僻不愛講話。他不喜歡男生,從那罪惡的一晚開始便清楚認識到,但這不妨礙他欣賞美的事物,不自覺地就對眼前人心生好感。
“小貓是怎麼了嗎?”季妄安問。
江小魚看着季妄安撫摸小白的動作,正常的、溫和的,那是養寵人特有的愛護。
這種人如何能做出那種事?
“它從樓上跳下去骨折了,我帶它來檢查愈合情況。”這話不假,他撿到小白就是因為它被人從樓上丢了下來摔在自己面前。
“怎麼會這樣?你沒封窗嗎?”
“不是……它是我朋友的貓。”江小魚對于編造謊言明顯蹩腳,他努力回憶着提前編好的句子:“它想找它的主人,便趁着其他人不注意跳了下去。”
“這樣啊。”季妄安不是個關心他人的人,事實上若不是這次的事情磨了他的銳氣,他現在大概還和兄弟在哪個會所裡醉生夢死。可眼前的人讓他不自覺地順着對方的話問了下去:“那它的主人呢?”
“死了。”江小魚擡眸,“他叫周旭,警察說他溺水自殺了。”
季妄安身子一僵,摸着小白貓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我不相信他會自殺,他和外公外婆相依為命,他外公生病了,為了賺錢他去了會所打工,他要給外公治病,他怎麼能自殺?他很優秀,他拿着系裡的獎學金,他有着光明的未來,他怎麼可能自殺?”
季妄安呆滞地望着講話人的眼睛,初見時是澄淨的湖水,現在是不見底的深潭。他沒有想到會遇見那個人的親友,整個人都懵了,他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強撐着自己站了起來:“啊……那個,我要去接我的狗,我先……”
“我不知道該和誰說。”江小魚低聲說:“他的外公外婆已經很難過了,我不想再讓他們徒增憂傷。”
“麻煩您聽我說會話吧。”
季妄安不敢看他的眼睛,他顫抖地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在對方的注視下他僵硬地坐回沙發,聽着對方說着周旭的一切。
是啊,他叫周旭。他知道這個人的名字是通過衣服上的銘牌。他眼睜睜地看着暴行發生,如果不是那人突發疾病,他或許也會參與其中。更别提在那人死後,他開着自己哥哥的車,幫着沈挈毀屍滅迹。
“我隻是不信,不信他會這樣丢下自己的家人。”江小魚摩挲着手上的書本,“如果還有機會,我想和他一起探讨書裡的内容。”
這個他或許是指周旭,又或許是指季妄安。江小魚歎了口氣,他抱起小白塞進貓包裡,“謝謝你聽了這麼久,我去拿片子了,再見。”
季妄安白着臉坐在沙發上,等他回過神時已經看不見人了。沙發上有着他留下的一本書,血紅色的封面,一把斧頭,那是《罪與罰》。
他将書拿了起來,扉頁還有着剛剛那人觸摸的溫度,上面手寫着一句話,字迹大氣潇灑不像那人的手筆。那可能是書裡的内容:現在就去,立刻,站在十字路口,先親吻你玷污了的大地,然後向全世界的人鞠躬,大聲說:“我是個殺人犯!”然後,上帝會再給你生命。
這句話像利刃,刺痛他的眼睛,這溫度像烙鐵,燙傷他的手指。他受不了般将書丢了出去,頃刻間軟了身子癱倒在地。
“季先生,您還好嗎?”一旁的店員連忙上來攙扶,“是哪裡不舒服嗎?需要送您去醫院嗎?”
季妄安揮開手,無法抑制住從喉間發出的悲鳴。
“妄安,這是怎麼了?”亱闌購物完過來接人。
季妄安像找到主心骨般将腦袋埋進了亱闌懷裡,“媽,我殺了人。”
亱闌大驚,“胡說什麼呢?”她嗔怪一句,随後看着店員歉意一笑:“小孩不懂事胡說呢。”
店員一臉怪異,季先生看着快三十了吧?這也能叫小孩嗎?
她看着那位年長的女士撫摸着季先生的腦袋輕聲安慰,話語是柔和的,神情卻是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