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自己心裡有鬼,還沒等到宋持懷回應,魏雲深就匆忙出了門。
此時天色很晚,家家戶戶都閉了燈,村道無人,唯有他一隻漫無目的的身影獨自徘徊。魏雲深腦子裡混亂猶如漿糊,他深深呼出一口氣,隻覺得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帶着宋持懷身上的藥味。
心神始終難以安定……他這是怎麼了?
夜暗無燈,隻有被雲層半遮半掩的月亮洩下幾縷華光。魏雲深就着這縷月光低頭看自己的手,他輕輕摩挲着那隻媚鬼變作宋持懷模樣時殘留在指尖的觸感,心間一陣茫然。
難道真的是被媚鬼影響了,怎麼總是想到那些奇怪的東西?
迎面而來的冷風把腦子裡各種神态的宋持懷吹散,魏雲深用力抹了把臉,他靜不下心,默了好幾遍清心咒都隻到開頭那幾句,幹脆将劍召出,就着晚風練劍。
——旁邊就是供他們歇腳的閣樓,魏雲深舞劍時目光不住往旁邊二樓的窗戶瞟去,隻是窗葉緊閉着,哪怕他窮盡目力也無法窺見房内一絲一毫,魏雲深心中越發煩躁,沒一會兒就倉促收劍,擡腳想要離開。
“要去哪兒?”
一道極輕的聲音被風送了過來,魏雲深愣愣轉過身,看到披着氅衣虛虛靠在門邊的白色人影,不由一怔:“師……”
話還未盡,魏雲深意識不對,他用力掐了把自己的手心,冷冷道:“你還敢來。”
“不要這麼兇嘛。”
“宋持懷”揚唇一笑,這張臉确實好看,哪怕不完全知其真實脾性的人做出其他表情都沒有任何違和感,琉璃一般的眼睛垂垂含笑,仿佛要直直望進别人心底,眼波一流一轉之間無不動人心魄。
“他”半低着頭,學着宋持懷平日裡那樣攏緊衣襟,又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恍然時魏雲深有些失神,竟真産生了一種面前的人就是宋持懷的錯覺。
怔然之間,“宋持懷”走到身前,與在房間裡的刻意挑逗不同,媚鬼再開口時言辭已沒有那麼放浪大膽,而是低沉着聲音引誘:“小郎君,我送你一場夢好不好?”
他故意做出親昵的姿态,魏雲深卻隻覺得心底惡心,他握緊劍柄,聲音冰冷:“變回來,不準變成我師父的樣子!”
“宋持懷”彎唇輕笑:“我可沒有變成任何人的樣子,人之所見媚鬼,不過是直視自己心底的欲望罷了,小郎君,你看到的是你師父嗎?這是欺師滅祖啊。”
魏雲深一愣,下意識揚高了聲調反駁:“不可能,我對師父分明隻有孺慕……”
“是這樣嗎?”
“宋持懷”離得近了,他一隻手托住魏雲深半張臉頰,細膩冰涼的觸感凍得魏雲深打了個寒顫,他一時不知作何反應,竟就這樣怔怔,隻失神地看着對方的臉。
“宋持懷”輕輕摩挲着他的下巴,指尖的溫軟無時無刻不在引誘:“好難過啊,還以為你想對我做點别的好事呢。”
月華凝練,秋風如洗,近在眼前的美人面低眉含笑,因病态而沒什麼血色的薄唇也在蒼白的肌膚下襯得殷紅,媚色橫生。
“轟隆”一聲,魏雲深腦中緊繃的線瞬時崩塌,他被“宋持懷”身上惑人心智的冷香環繞,手上的劍一時拿不住掉在了地上,喃喃道:“師父?”
“好徒弟。”
“宋持懷”溫柔地注視着魏雲深,帶着對方的手摸上了自己前胸,問,“喜歡嗎?”
“……喜歡。”魏雲深喉嚨微動,他雙眼發紅,腦中名為“理智”的弦徹底崩斷。他近乎貪戀地感受着掌下的溫度,又不敢過于僭越造次,隻能任由着對方牽着自己的手擺弄。
唯有一雙眼,他既沒有看兩人交疊的手,也對兩人手底下經過的地方沒有絲毫興趣。魏雲深隻死死盯着從未在自己面前露出過如此隐忍神态的人,“宋持懷”蒼白臉上突兀的紅色極大地取悅到了還未經過人事的少年。
主動、體貼、溫柔、弱勢,再配上這樣一張無可挑剔的臉。魏雲深隻覺得全天下所有最好的東西都在自己手上了,哪裡還記得什麼媚不媚鬼、除不除妖的事?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面前巧笑倩兮的宋持懷,感受着對方手不知何時勾住自己的脖子想要索吻,他突然想到什麼,在對方将要吻過來的之前擡手擋住。
半路遇阻,“宋持懷”也不氣惱,他又靠近了些,每吐出一個字都有熱氣噴薄在魏雲深耳垂,麻麻癢癢,勾得人□□騰升。
他低聲問:“不想嗎,嗯?”
尾音的“嗯”字微微上揚,聽得魏雲深一陣骨酥,仿佛心髒都被攥緊。他生怕被誤會,連忙搖頭,躊躇問道:“師父,你跟淩微……你跟他,你們到底是什麼關系?”
“宋持懷”一愣:“淩微?”
媚鬼顯然是頭一回聽說這個名字,想不出來也不去糾結,隻繼續挑着魏雲深的下巴引誘:“我人都要是你的了,還想别的男人?”
魏雲深搖頭,明明身上的燥熱已藏不住,卻還是隐忍着不敢妄動:“我雖然讨厭他,但若你們真的在一起,我也不能奪他人之愛,我娘說過,這樣不對。”
沒想到這人不僅看上去純情,骨子裡也挺恪守底線?
媚鬼的目光多了幾分打量,他雖高看了魏雲深一眼,卻仍沒打算放過對方,隻一瞬過後,他的聲音更加軟媚,骨頭仿佛突然失力,整個人都倒在魏雲深襟口。
他伸手去捏魏雲深的衣領,笑音裡的暧昧掩藏不住:“你采了我,我自然就隻是你的了。”
“隻是”他的。
被刻意咬重的詞使得魏雲深眼底染上一抹瘋狂的欲色,他怕吓到“宋持懷”,雖極力忍耐,逐漸粗重的呼吸卻掩蓋不住他的真實想法。
他低着頭,手指觸碰到“宋持懷”唇角:“真的可以嗎?”
媚鬼莞爾:“想做什麼都可以。”
說罷,他擡手引着魏雲深的手去解自己的衣襟,卻驟然一陣陰風襲來,村莊裡絕不會有的兇鳥“哇”聲傳入耳鼓,媚鬼神色一變。
循着那道聲音來處,他看到魏雲深背後的閣樓二樓窗口大開,一道雪白身影穩立窗前,幾隻鴉鳥徘徊或停在窗台,極緻的黑與那比月光也不落下風的雪白相映成色。
四目相對,短短一個瞬間,下風者倉皇潰落。
明明是同一張臉,一者清高自持,一者淫靡放浪,兩人隔空而望,媚鬼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感,哪怕即将功成,也絲毫不猶豫地棄下魏雲深逃走了。
“師父!”
懷中溫度驟消,魏雲深有些茫然。他低頭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不知所措地四處張望尋找,直到轉身再次看到了宋持懷,這才松了口氣。
宋持懷低身撿起落在地上的木劍,語氣不善地對着迎面來人道:“若下回再丢了劍,便不必再……”
“再”字後面還沒出音,雙眼無神的魏雲深竟一改平日規矩穩重的作風,冒失地沖進了他的懷裡。
宋持懷身形一頓,還沒來得及做出推開的動作,魏雲深卻突然踮腳仰面,他扶着宋持懷的一雙肩膀,就這樣把自己的唇送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