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就目前來說,魏雲深還沒見到有什麼事能讓宋持懷為難,他的師父對他來說幾乎是個無所不能的存在,隻是降妖除魔這事他也是生下來頭一回,魏雲深看出宋持懷是真的想讓他自己完成這次的任務,更懷疑自己的能力夠不夠支撐前者的信任。
要是他做差了……師父會失望嗎?
魏雲深看着宋持懷,試圖在後者臉上看到哪怕一絲對自己的看法。
似乎察覺到他想什麼,宋持懷擡起頭,眸色溫和不少:“别怕,我會幫你。”
魏雲深有些意外:“可昨天您不是說……”
“昨天是我考慮不周,你頭回接委托,難免會有想不到的地方,我不該過于苛求。”
宋持懷似在懊惱,林中陰冷,他将衣領緊了緊,而後轉身往回:“若三天後你還解決不了,我會出手。”
魏雲深看着他的背影,迅速跟了上去:“您打算怎麼做?”
宋持懷道:“這村子就這麼大,她要作惡,我感應得到,到時候一劍将她刺死就好,至于曆練……下次另找機會,也不是非要這回。”
他鮮少對魏雲深解釋什麼,更遑論是以如此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解決當下燃眉之急的方法。魏雲深聽得一愣,心裡又是敬仰又是羨慕,卻忽然意識到什麼,問:“您感應得到?”
宋持懷點頭:“如何?”
魏雲深咽了口口水,也就是說……
“那昨晚他殺牛二,您也感應到了?”
宋持懷依然沒否認。
魏雲深在他的沉默中得出真相,一時心内五味雜陳,難言的複雜情緒悉數湧上心頭,他不敢去質問什麼,想來宋持懷無論怎麼做都有他的道理,但……
魏雲深忍不下心裡的好奇,還是問了:“既然這樣,師父您昨晚為什麼不去救他?”
這問題并不難答,尤其魏雲深先入為主地認為宋持懷有什麼難言之隐,正等着師父教授這麼做的道理,畢竟他以前在話本子裡看過不少蒼生與一人無法兼顧的故事,若是宋持懷能說出一二,他也很願意去學習。
誰知等了許久,宋持懷卻沒有分毫要解釋的意思,他的語氣一如平常,甚至混雜了些許無情的冷漠:“我為什麼要救?”
魏雲深一愣,竟真被他問住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降妖除魔……不應該是修者本分嗎?”
“修者沒有那樣的本分。”宋持懷道,他身子不爽利,走得慢了點,一側身就能看到旁邊呼吸擡短了腳步适應自己的魏雲深。
就像生怕自己的學生被人教壞,宋持懷像天底下的所有老師那樣想要糾正他的觀念,他平靜道:“我們之所以來了這裡,不是因為本分,而是這裡的村民湊了錢到天極宮發布委托,若非如此,他們也不必被那媚鬼荼毒幾月,直到現在才想起來除鬼。”
這話太有道理,魏雲深難以反駁,但就是覺得哪裡不對:“可……”
“沒有可是。”宋持懷打斷了他,聲音依舊平和,卻無端令人感覺到嚴厲。
“而你,這回的委托我全權交到了你手上,你卻沒有及時察覺到有人陷入危險,更沒有在危險發生之前就将媚鬼除去,這是你的過錯,換句話來說,真正害死牛二的人不是媚鬼,而是你。”
魏雲深被他這一番言論震驚到差點說不出話:“是我害死牛二的?”
不是……這什麼道理?
跟他有關系嗎就往他頭上扣?
如果換個人跟他說這些,魏雲深隻怕當場就要跟人吵起來了,可站在面前的是宋持懷,是把他從邺城帶出來、給他木劍教他修術、還贈他必要之時可以救命的九曲玲珑雙環佩的宋持懷。魏雲深看他神色專注,不像說假話來糊弄自己的樣子,不由也開始思考他話裡的真實性:“雖然……但是,可……”
宋持懷沒理會他的掙紮,繼續說:“是你不夠強,否則昨天初會媚鬼的時候就能将她除去,今天牛二又怎麼會慘死?”
魏雲深:……
雖然像在瞎扯,但聽起來又自有一番道理。
魏雲深下意識順着他的想法思考,也忘了自己一開始是要反駁什麼:“是我害死他的?”
這才是他第一次下山接委托,現在沒救到誰就算了還倒欠一條人命……魏雲深頓感一陣愧疚心虛,甚至害怕讓村裡其他人知道這件事情。
他無措地看向宋持懷,後者卻彎唇一笑,朝他伸出了手。
“不過沒事。”
像是安撫,又像同情憐憫,哪怕在從邺城回來的路上,魏雲深也沒在宋持懷臉上看到過這樣溫和縱容的神态。
宋持懷琉璃般淡漠的眸子裡仿佛含得有光,他染了病色的蒼白臉上笑意吟吟,親昵的樣子像極了昨夜任魏雲深予取予求的夢中人。
魏雲深本隻是想尋求安慰,卻被他眼神看得心頭一跳,無意識咽了口口水:“師父?”
宋持懷莞爾,安撫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臂。
恍惚中,面前人影跟昨夜媚鬼所化的雪色重疊,魏雲深正疑心眼前人到底是不是宋持懷本人,就聽到他說:“我在這裡,不管你做了什麼,我總會給你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