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繁之閉目,卻能感到宮觀欲言又止,他不自覺用手指绻自己的烏發,似乎想要說什麼。
很自然地靠過去把宮觀擁入懷,輕聲問道:“師尊是有什麼想說的嗎?”
宮觀被他按着腰,發覺徒弟的身軀依舊沒有比他修長,臂彎裡挽着自己仍隻能挽住一半,他的下巴可以靠在繁之的腦袋上,仿佛他還很小。
“繁之。”
“嗯?”
“十五歲是可以出山門的年紀了,你得了劍,便往東去尋你的道吧。”
他的道在這,他為何要去遠方。
“師父是在趕我走嗎?”
“不是…正值仙劍大會,也曆練曆練……”
“您又要抛下我嗎?”
宮觀撫養簡繁之的十五年間,多次不告而别,少則三五天,長則一年半載,已經把簡繁之的性格養得十分敏感。
他輕顫的指尖被師父握住:“師父怎麼能陪你一生呢?你也要學着長大了。”
“師尊要去哪裡?不能陪您一起嗎……”
能不能别留他一個人,無情道裡他為他引路,能不能别離開……
宮觀沒回話。
簡繁之又問:“那先前說好的不作數嗎?不是說若我得魁首,便來賀我的嗎?這些也一并不算數了嗎?”
“自然會來的……”
宮觀伸手撫他眼尾,并未觸到淚,手卻被他握住,一晚上都在乞求,别丢下徒兒…道在何處?求您……求您别留繁之一個人……
宮觀到底還是心軟了。
宮觀送簡繁之出無情峰時遞給他一張黃符,朱血揮灑出透徹的符意:“這是喚靈符,若你遇見危險要找我,便撕了這符,或者按上面我的靈力紋路刻畫,我會感應到。”
簡繁之把那符咒妥帖地放進衣襟裡,去勾宮觀的手,期待他說一些他該說的話,就是祝他一帆風順也好。
可是宮觀躲開了,無情山刮的風同刀刃般,刺穿心肺,汩汩流血,叫人喘不上氣,而師尊卻連視線也不敢與他相對。
簡繁之笑了,幾近破碎又頹然地笑,轉身留下衣袂飄飄仿佛毫無留戀的背影。
沒人知曉,他的道永永遠遠停留在了無情峰。
無情峰同門不多,總共七人,本來都是凄清冷淡的性子,卻莫名圍着餘兮兒,顯得一派同門情深,隻有簡繁之和二師兄蔣顧言不願搭理他們,落了單。
蔣顧言不願靠近餘兮兒,畢竟他心裡的小師妹在恢複記憶後便一直是裴以已,未曾改變。簡繁之沒有跟任何人交往的心思,靠近一個人,留下一個人,對他來說太累了。
劍冢位于蓬萊主峰,無上尊者在高位俯瞰他們。女仙子發退身符給每一個人,由禅淨發言:“劍冢曾是千劍封印魔物的場所,其劍意之凜然,鎮壓餘孽幾千年,卻仍是危機四伏。望各位子弟以性命為重,盡早為蓬萊做出一番功業。”
弟子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簡繁之卻覺得了無生趣。
血色紅天,妖風陣陣,劍冢内景色與想象不同,并不是滿地的劍,反而魔物居多。
斷壁殘垣上有魔獸啃噬過的痕迹,伴着一股刺鼻的惡臭,直往人腦子裡鑽。
環顧周圍,沒有一位同門,他們大抵都被傳到不同的地方了。
簡繁之緩步走着,地上黃沙不似沙,質黏,每走一步就像要被惡臭拉入十八層地獄,試了下禦劍,果然運不上靈力,估計附近有所謂“千劍封靈,天地一滞”的陣法。
他恍惚間聽見有東西在低聲交談。
“怎麼又送人進來了?”
“噓,我們趕緊去躲起來吧,那位大開殺戒的話可不管你是妖還是仙。”
簡繁之人未至,劍先至,平平無奇的鐵劍架在那地妖脖頸上,卻殺氣凜凜。
兩個小妖怪怕得哆哆嗦嗦起來,趕緊跪地向他磕頭:“饒命啊饒命啊!”
“我們是劍冢生發出的無害的小妖,不值殺的啊。”
簡繁之問:“你們方才口中所言的那位是誰?”
“是…魔尊大人……”
“他修為很高嗎?”
兩個小妖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原來隻是個毛頭小子:“仙人有所不知,魔尊乃五千年前修為最高深之輩,臨近化神被天君斬于劍下,于萬劍冢中封印。”
“哦。”
簡繁之砍下地妖身旁的藤蔓,雙指豎在唇前,念了個仙訣,把這兩個小妖捆得死死的。
“你們可知何處有靈劍?”簡繁之走時還不忘回頭問。
兩個小妖異口同聲:“東邊!東邊一處斬妖窟藏着百把靈劍,定對仙君您有幫助,請放開我們吧……”
未等他們把話說完,頭顱就急急落地,濺出的鮮血浸潤鐵劍,映着簡繁之冷冷的面龐。
“謊者,誅之。”
鐵劍上的血流了一路,西行路上妖怪屍橫遍野。
簡繁之倒要看看,他們隐瞞的西界,到底藏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