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毒是正道之人最不齒的下作之法,卻也是最有效的。
靈力護體仍需避開從毒修毛孔中溢出的毒液,簡繁之心無波瀾,隻覺不想被黏膩的濁液碰觸,于是一直躲卻不出招。
毒修明顯不屑,一個隻會躲的毛頭小子有什麼可怕?腳尖點地,疾步想要靠近他。
毒修揮舞憑空出現以毒凝成的巨大鐮刀,簡繁之下蹲躲閃至他身後,竟把斬緣劍歸了鞘。
毒修斥責這狂妄之輩:“區區小毛孩竟狂妄至此。”
鐮刀的速度肉眼可見地變快,簡繁之隻是側着身,并不還擊。
裴以已跟身旁的蔣顧言說:“他這會耗盡靈力的,待會你我二人找準時機……”
隻見鐮刀驟然變大,要刺入防備不及的簡繁之脖頸。
就在邪修即将得逞之時,簡繁之彎肘,身形不再閃躲,竟直直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另一隻手抓住那毒煉成的鐮刀。
小雪自己閉上眼睛,有些害怕看見簡繁之流血。
簡繁之生生壓着鐮刀,毒修面色青紫,被掐得喘不過氣。
頭往右輕輕一偏,左臂用力使其擦過掐着的脖頸,毫不留情地斬下毒修的頭顱——用他自己的武器。
蔣顧言倒吸一口涼氣:多年未見,竟恐怖如斯。
毒修頭顱落地時竟還能說話:“為……何!”
簡繁之把他的頭骨碾成一灘爛泥,算是對将死之人一句禮貌的吊唁:“我家青緣嫌髒。”
裴以已朝簡繁之走來,蹲下身在毒修身上翻找什麼。
“你此行就是為了它?”
蔣顧言一瘸一拐走上前,裴以已把兩隻蠱蟲放入玉牢,對簡繁之彎唇一笑:“謝謝小繁之。”
簡繁之偏開面:“好久不見。”
蔣顧言頗傷感地看裴以已失去的右臂,卻見那處已長好,纖細白瘦似乎一直都在。
“靈胎之身不必驚訝,唉,又要重新練肌肉。”裴以已滿不在乎。
小雪想撲過去抱住簡繁之,被他躲開,栽倒在地上。
她委屈巴巴道:“爹,你幹嘛?”
“我身上髒。”
小雪注意到他掌心滴落的血,擔心地喊:“爹你受傷了!”
裴以已握住他的手,感到奇怪:“你是百毒不侵之體?”
“大抵是吧。”
簡繁之垂眸看裴以已,對視間都看不出對方思緒,裴以已的靈力遠勝于他,敷在傷口上,絲絲縷縷滲入丹田。
“你為何來?”
裴以已見他腕上紅繩,明了一切。
“宮觀呢?”
“師父守在凡塵境。”
“禅淨真是做了件糊塗事。”
“嗯。”
“你的孩子?”
“不是。”
詭異的一問一答。
裴以已療好簡繁之傷口後彈了一下他額頭,簡繁之沒躲,站在原地受着,像幼時總受她的教導。
小雪左看看簡繁之,右看看裴以已,再瞄了一眼插不上話的蔣顧言,上前拽着簡繁之問:“她是我額娘嗎?”
裴以已聞言噗嗤地笑出聲來,容姿豔麗卻不落俗,似不染塵世的睡蓮,隻在午夜綻放:“哈哈,不是我,我大概算你的姊姊。”
簡繁之糾正:“你是小師妹。”是無情峰最小的那個。
裴以已回嘴:“那你還是小師弟呢。”
兩個你一言我一語,忽而對視一笑,裴以已上前抱住簡繁之,她的嬌軀在此時顯得那樣俜伶瘦弱,可撫在背後的手卻是那般有力,代替心髒跳動着,擁抱隻一瞬便放開。
裴以已說:“總之先入人世吧。我們去長安,你帶着小雪一起去。”
簡繁之點頭,右手拉住小雪的手,左肩搭着瘸腳的蔣顧言。
“你怎麼受傷的?”
蔣顧言隻說是舊傷不願多提,反倒祝賀他:“境界上升不少,欽佩,欽佩。”
他不口出惡言都有些不習慣,向來刀子嘴豆腐心的二師兄也被無情道磨平了棱角,一瘸一拐地走向人間。
小雪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的盛景,車水馬龍淹沒他們,似乎隻有為商販駐足,他們才會被注意。
晶亮的糖葫蘆,她連其中酸酸甜甜的叫做山楂也不知曉。
隻遞到簡繁之嘴邊,笑得燦爛:“爹爹,這個好吃。”
簡繁之假裝咬了一口,因為知道小雪會傷心,回應:“嗯。”
小女孩笑得那樣開心,長安是她除了簡繁之,最喜歡的東西。
夢中呓語拽着簡繁之的指尖:“爹爹你…和小雪,還有什麼長安……在一起一輩子好不好…别走…别丢下……”
簡繁之掖好她的被角,拭去她嘴角似乎因做夢而流的涎水。
手顫着收回,止不住心間顫栗。
他好像又做錯了。
他本不該把小雪撿回來,沾染塵緣。
他給予溫情的同時又要把她抛棄。
撫開小雪吃進嘴角的發絲,擠出破碎的氣音:“對不起。”
他對不起很多人。
簡繁之撫摸縛在脖頸屬于宮觀的長命繩,茫然的道中,他的引路人仿佛一直在他身邊,卻消失于回憶的細枝末節,又在緊要關頭卡死他的心,叫他無法斷念,令他無法證道。
您說大道無情,那無情道,多的是什麼呢。
窗棂被叩響,裴以已拎着幾壺上好的白酒,倒懸在房頂,朝簡繁之伸出纖細的手臂。
月華如練,從她身後把他們交連。
她的笑隐沒于柔和:“小繁之,來喝一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