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驅逐的蓬萊子弟大都去了各大仙山打秋風,隻有少部分貪于享樂,流連仙都,為偶然現身的妖魔所傷。
故而長命繩不時常有用,一振鳴便是什麼窮兇惡極的大妖。
簡繁之費盡半條命才從九尾妖狐手下救出一個同門。
斬緣劍沾染妖狐的血氣,歸鞘時依舊淋漓。
簡繁之撐俯在石壁上,捂住被抓傷的胸口,這魔氣霸道地侵入他丹田,縱使本體已故也能在他識海内掀起波瀾。
他顧不上檢查那同門的傷勢,隻知尚留一口氣在。
青緣換形走到同門身旁,他掌心攥緊的不是什麼符紙靈器,卻是一塊蓬萊弟子名牌:靈芷峰·盧丹丘。
青緣用簡繁之體内所剩不多的靈力,去探盧丹丘體内情況,歎道:“傷得不輕,丹田俱碎,恐難再修道了。”
簡繁之吸納周遭的靈氣,壓抑内體内翻湧的妖魔之力,額間金蓮顯現,方才不被奪取心神。他嘔出一口黑血,踉踉跄跄地走到盧丹丘身旁,把他翻身,使氣道通暢。
盧丹丘身上并無明顯外傷,下巴胡子都要長過禅淨,髒破的布衣顯露他的不修邊幅。
“典型的靈芷符。”青緣撫平盧丹丘胸前貼的丹符:“許是這符才讓他免于一死。”
簡繁之把人扛在肩上,回到客棧時沒力氣同侍者交流,便把他随意扔在地闆上,徑自修煉去了。
睜眼對上一雙幽怨的瞳時,一拳差點打在盧丹丘臉上,急急收住。
“你是無情道簡繁之?”
“是。”
“我是靈芷峰盧丹丘,久仰久仰。”
簡繁之不知道回答什麼,索性閉口不言。
盧丹丘很沒禮貌地像觀猴一樣從左到右從上至下打量簡繁之:“喔喔,無情道原是這般流動靈力的嗎?”
簡繁之額頭青筋隐隐突起,盧丹丘黑色的胡子上仍沾那狐妖的血,腥味讓人煩躁不堪。
“你太臭了。”
盧丹丘聞言低頭嗅了嗅,皺眉欲嘔:“你說得對。”
竟在他面前就要直接更衣。
簡繁之閉上眼,一句話也不想再跟他說。
待梳束好自己,盧丹丘擡步欲離,想了想還是回身朝簡繁之鞠了一躬。
“謝師弟搭救。”
簡繁之揮手,不大在意地讓他走,卻愣在這個面容白淨劍眉高聳的男人面前:“你是誰啊?”
“盧丹丘。”
他救回來的不是一個老頭嗎?
盧丹丘的烏發有些卷,散亂地搭在肩上,眸中堅毅:“我與那狐妖命中注定有一戰,望小仙再遇到我之時,莫要搭救。”
青緣在識海說:“從來隻見人懼死,卻少見這般向死的。”
“那狐妖已被斬滅。”
“他不會死。”盧丹丘直言:“這世間萬物都不會亡。”
靈芷峰性格怪異的子弟與無情峰好像有得一比。
簡繁之搖頭:“他氣息已逝,又為斬緣劍所斬緣,何來活路?”
盧丹丘自覺言不及義,拽着簡繁之起身:“你同我來。”
回到狐妖栖身的山洞,他的屍體已消散一半。
“你看,他在輪回中尋我。”
簡繁之如堕霧中,這個人醒來說的每一句話他都沒聽懂。
盧丹丘見簡繁之無所觸動的模樣,往他額上貼了張黃符,讓他眼中一如自己瞳中所見。
“世界是由緣線組成的。”
世界萬物都了無顔色,一望無際的灰,數千根緣線紅得刺目,它們帶走生機,帶走情愛,帶走歡愉,唯餘擾人的糾纏,怎樣也斬不斷。
“這是…無情緣道?”
“這是我的靈芷緣道。”
換而言之,可信度不高。
簡繁之不大相信:“符意為你所造,緣線由你命名,你自說勘破天道,叫人如何能相信。”
盧丹丘笑了笑,走到那狐妖身旁,數道紛繁的緣線鋼筋般貫穿他的魂靈,與他纏絞在一起。
“我自說不敢稱之為天道,可放眼輪回,你難道不信麼。”
簡繁之擡劍寒光乍現,割斷那些似乎要與他困鬥一世的緣繩,可藕斷絲連,草死種存般滋長,望不盡他的眉目。
“沒用的,斬緣劍斬緣的前提是六合之外有天君,茫茫塵世,你我不過兩隻蜉蝣。故而人才有置生死于度外,為心中所思一搏的氣力。”
簡繁之不明白,他把黃符從額上撕下,盧丹丘俊朗的面容仍在眼前,他的眸中依舊映着塵世的星光。
“我不懂…你為何告訴我這些?”
“是緣指引我至此的。”盧丹丘朝山洞外走,讓簡繁之跟上:“你就要渡凡劫了,我能感到,你此行必比常人艱險。”
他們行至一靜潭邊,盧丹丘手指沾水,滌淨指縫。
簡繁之覺此人并不簡單,問:“你渡過凡塵劫?”
“渡過。”
“心魔劫呢?”
“也渡過。”
面前這位論資排輩的話竟跟禅淨是一個資曆的?
簡繁之先前對他不太尊重,這時候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