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到昆山附近的時候宋端已經是進的氣多出的氣少了,舟車勞頓損耗精力,到了最後兩日不知緣故,他斷續開始嘔血。
方冼竹的狀态比他好不了多少,面若金紙。馬車上他強撐着用帕子給宋端擦掉嘴邊的血,又給他喂了些丸藥。宋端沉沉睡去。兩人心中各有各的想法,始終也沒有真正溝通過,痛苦之時相互依偎,仿佛能夠同生共死。
宋端知道自己應該是之前的劍傷的緣故,而關于方冼竹的病因渾然不知——不管怎麼看藥師的情況都不是由于疲憊所緻。
他可以死,可是主角受不能死啊,主角受要是死了這個故事不就徹底崩盤。原作中,主角受同主角攻同行,受的傷也不少,可好像也沒有說是虛弱至此的情況吧。
宋端硬着頭皮反複閱讀那幾頁破大綱,看到主角受心疾發作昏迷不醒,心中有了個猜測,莫不是他這隻異世界來的大撲棱蛾子一口氣把發病的劇情扇提前了?
先發心疾後有臨淵境,先有臨淵境後有心疾,應該就是雞和蛋之間的關系。
宋端縱使再心大也急得不行,自有任務沒完成的要素在,此外見着個人每天難受得緊,他總感同身受的。
他即便半死不活,醒着的時間卻悄無聲息地變長,半夜裡瞧着方冼竹,惶惶然間意識到他其實是個青年模樣的人,身形纖細,如林間翠竹。年齡要比他這具身體看起來大。
要是他還活着,是不是也成這幅瘦瘦高高的樣子了。
不知是夢了什麼,醒來時宋端摸到臉濕漉漉的,見方冼竹正倚着個包裹坐着。藥師見他滿臉是淚,拿為數不多沒有被二人的血打濕的帕子給他擦擦。
還是個孩子呢。方冼竹想。
“吓到你了吧,這病是天生的,”方冼竹說,“每幾年就會犯一次,這回出來剛好趕上,我吃過藥,已經沒什麼事了。”
宋端悲從中來:“怎麼會沒什麼事,你看你都不假笑了。”
方冼竹皮笑肉不笑:“怎麼,我平日裡笑起來很假嗎?”
宋端道:“不太真就是了。”
二人對視一會,忽然都笑了。
宋端道:“珠惠草也可以救藥師的性命吧……既如此,不如……”
方冼竹沒有說能不能救,搖頭道:“我的事不急,但是你的傷要趕快了,一旦完全複發,小師叔也救不了你。”
他從袖口拿出一隻玉瓶:“先吃一粒,梅亭即将趕到,入境之後一定要緊緊跟着他。”
宋端接過:“藥師您呢?”
“不必管我,都是藥師了,我自是有保命手段。”
宋端見他面色依舊蒼白,道:“藥師,珠惠草到時候你拿走吧。”
方冼竹笑道:“我自是要拿走的,不然誰來煉藥啊。”
宋端:“你拿走吧,它能治你的病。”
他說得那麼坦蕩,像是早就看穿了一切,全無私心可言。
方冼竹抿住嘴唇感到一陣頭暈目眩。他意識到自己在發抖。
宋端見他面色不好,忙拍他後背讓他歇一陣,方冼竹不留痕迹地避開他的手道:“不必了。”
接下來等到梅亭來之前,方冼竹竟是沒主動和宋端說過一句話,宋端疑心他是不是生氣了,但是又思來想去自己應該也沒有什麼惹對方生氣的地方,便當做他是身子難受需要修養。
*
昆山山色似岫玉,隻山頂一點雪白,宋方二人随梅家人一同上山,走了多時,山頂不見近半分。
宋端低聲道:“不知道何時才能到山頂。”
方冼竹道:“臨淵境并不在山頂。”
他們走在隊伍末,梅亭走在最前面,時而皺着眉有意無意向後看一眼。
正如方冼竹所說,臨淵境不在山頂,他們根本沒有到山頂,就一腳踏空掉入一道裂縫中。
宋端真是摔了個半死,醒過來腦袋還嗡嗡的,擡眼看見自己身處不知名山洞中,水滴順着頭頂的石間滴滴答答落下來。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細細感受下,四肢應該還沒事,還能動。
“醒了。”
方冼竹咳嗽着從另一洞口走出來:“梅家少主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想要來拽你,可惜太遠了,還是沒救到。”
宋端道:“這是哪裡?”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臨淵境内部了。”
“臨淵境……就是個山洞?”
方冼竹道:“自然不是,臨淵境究竟有多大如今還沒有人知道,我們恰巧落于此處。”
宋端撐起身子,活動一番:“藥師您怎麼樣,沒事吧?”
方冼竹道:“還好。”
宋端到:“那我們現在……”
“你昏迷的時候我在四處轉了轉,沒有發現出口,但也不能隻留在這裡,先順着那條長有殊藍的路走一走。”
方冼竹頓了頓,又道:“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殊藍一般長在珠惠草附近,我們雖然和梅家人的隊伍被迫分開,卻也不會有人來争了,看來也是一件好事。”
宋端道:“我們的運氣未免也太好了……”
“是啊,”方冼竹輕聲說,他腳步虛浮,無論如何都不像“還好”的樣子。兩人同行,隻能聽見水滴的聲音,宋端提心吊膽地走着,過一會他實在忍不了道:“藥師,藥師,還有多久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