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堂的常客都知道，那鼎鼎大名的頭牌姑娘不僅長得好看，自是有一番技藝讓人啧啧稱奇，才能穩坐高位無人能敵。作為花滿堂第三十九位頭牌，樓瑾個子身材高挑出衆，相貌百裡挑一，身穿綠色羅裙，手握粉色綢扇，便恰似那“青荷蓋綠水，芙蓉披紅鮮了”。

一别多年，十餘載足夠沖散一人對另一人的記憶。如今，樓素心中還能記起的，也不過是那飄飄扇尾擦着自己鼻尖而過時的悸動，像是姐姐的手指輕點過她的鼻尖，肆意讓她躲進懷裡沒完沒了地撒嬌。

她并非不知道姐姐住在哪裡，也曾想過是否能夠避人耳目地偷溜出去見上一面。從前她們分居兩地，想見卻不得見，而如今相隔不足百裡，可“如何見”、“怎麼見”，這兩座大山始終埋在她内心深處，時時刻刻都在阻撓她付諸于行動。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樓素最不想要的，便是這樣的再會。

何偉業一事解決以後，樓素在宅府裡休息了一陣，便耐不住想要出去走走。雁南和檀安同她一道出去散心，也算是順便領略一下靈漾城的風景。可沒想到前幾日幾乎能讓人褪層皮的酷刑也沒能讓衆口嗷嗷的何偉業徹底死心，樓素剛一上街，潛伏在周邊的小卒們就手慌腳忙地将消息傳回了何府。

三位姑娘在街上正看着别人刺繡，而另一頭的何偉業已經衣着整齊蓄勢待發，可惜來往的人群将他們的視線遮擋地嚴嚴實實，何偉業拼了命地踮起腳尖也不過看到幾個男人的頭頂。

“素素，我看這個發簪倒是挺适合你的。”

雁南舉着根青色發簪在樓素頭上比劃道：“好簪配美人，你戴上後必定給我們村子裡又添一份姿色。”

“就是有些可惜，素素現在的短發也插不進簪子，這些好看的裝飾一個也用不上。”檀安晃了晃樓素的手臂道，“不如……你就把長發再重新續起來吧？”

樓素莞爾一笑，道：“我短發的樣子你們就這麼看不上眼嗎？”

“怎樣都是好看的，但好打扮可是沒有底的。”雁南道，“我從前還特意學過幫人盤發的手藝，這些年來，村子裡每位姑娘的頭發我都碰過了，唯獨你，一直沒有給過我發揮的機會。”

“其實……我也在考慮這件事。”

樓素摸着自己的發梢，眼神有些留戀地看向擺放回去的青色發簪。“隻是做決定很難，要改掉習慣也很難。如果這些事說戒就能戒、說變就能變，那人世間又怎會有求而不得，悔而不能的憾事呢？”

“你呀，表面上看起來文文弱弱的，實際上骨子裡比誰都野。”雁南歎氣道，“這世界上隻有一個人能管得了你，你去見見她，她讓你留你便留。”

樓素遲疑片刻，道：“我知道你在說誰，但……”

“做決定很難！”雁南重複道，“是很難，但我們煙花村的女子從來沒有退縮不前的道理，僅僅因為面前一條小渠就能把我們給攔住了？笑話，我們可不是尋常女子！”

檀安認同道：“素素，風風雨雨都走過來了，如今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更應牢牢把握機會才是。”

樓素面色一僵，搖搖頭道：“這事……與其他事終歸是不同的。”

“别動！”雁南突然一擡手道，“素素，把你的帽子擋嚴實一點，何偉業那家夥又派了人過來。”

三人小心翼翼地往人多的地方擠進，可何偉業的小卒陰魂不散，四面八方都留有他的眼線。然而人多的區域又幾乎是人人擦着肩膀而過，這樣的場合，也并不怎麼讓人舒服就是了。

“我想出去了。”檀安洩氣道，“這個何偉業，真是癞蛤蟆看上天鵝肉，無頭蒼蠅吃多了倒不滿足了，那舌頭粘上你，怎麼甩都甩不掉。我們找個法子避開他們，早點回去算了。”

雁南看了看檀安，既而又看了會樓素，她在原地轉了兩圈，突然提議道：“素素留在這，我和檀安去想點辦法。”

樓素被她說得一陣心慌：“你們要幹什麼？做什麼事一定要把我留在這？大家一起走不好嗎？”

“出來一次不易。”雁南搭上她手道，“你好好逛逛，等你從街上這頭走到街上那頭，這些小卒就都會消失不見了。”

樓素當即皺起了眉頭，道：“你們可别幹些傷天害理的事，林大俠當初教我們功夫也隻是為了自保，主動起争執我們難免會落于下風。”

雁南道：“共事這麼久了，你還不了解我們的性子嗎？放心吧，隻是引開，你不用回頭看，筆直往前走，就好了。”

她拉着檀安退後，一撫額前的碎發，潇灑一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