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貓身鑽進草叢,肉包子和三位姑娘也已經與大部隊彙合了。
“都出來了吧?”林漢霄清點着人數說道,“大家都湊在一起,我數一數,沒有遺落的吧?”
離他近一些的肉包子手裡緊緊攥着黃銅面具,他蹲在地上,眼睛盯着李郎的面孔半張着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周圍有些過于安靜了,就連剛到時姑娘們透露着喜悅的低聲交談也消失不見了。
吳笙何拍了林漢霄兩下,林漢霄這才反應過來,将李郎悄悄擋在了身後。
“這是我從小就認識的朋友,名叫李郎。”他道,“他小時候經曆過很多事,所以有些……不太一樣的地方,各位不要太過在意了……”
林漢霄原想将李郎整個藏在身後,但李郎卻輕輕地撥開他,将自己大方展示到大家的面前。銅面具下的臉龐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一雙慧眼錦上添花。但覆蓋在右眼之下延至下颚,一道驚為天人的刀疤痕迹卻分得了更多的視線。被一分為二的下唇、向一側歪斜的鼻梁骨……童年受過的苦難已經過去,但是身體上的傷痛卻通過顯化的形式永遠留存了下來。
李郎對自己的容貌不太在意,他看着驚呆的衆人,反過來安慰道:“吓到你們了吧?我還是把面具帶上吧。”
“不戴也沒關系。”吳笙何說道,“戴着不透氣。”
“我習慣了。”李郎輕聲笑道,“戴上面具才能透氣。”
肉包子将手上的銅面具緩緩遞了過去。
“大家别介意啊,我小時候貪玩兒,自己往那刀子上撞了。小孩子皮膚嫩,留下的疤痕也不容易複原。我自己是不介意的,主要怕你們不習慣。”他用袖子在銅面具的表面擦拭了兩下才往自己的臉上遮去,“遮半張臉有點奇怪,幹脆整張臉都擋上,還看着神秘一些。”
肉包子道:“原來是這樣啊,幸好你不是姑娘家,不然這錯誤就大了。”
“這關姑娘家什麼事?傷就是傷,落在誰身上都不行。”成斂同他道,“你不要搞錯重點。”
林漢霄點了他一下道:“你怎麼說話老是堵他?”
“欠堵!”成斂道,“算了,反正都救出來了,不要提了。”
“他……”林漢霄欲言又止,将視線傳遞給了肉包子。肉包子會意,振作精神說道:“我不跟你們走,我要回盤龍寨。”
“回盤龍寨?回那裡幹什麼?你也看到了,他們就是一群爛人窩在一起,你和他們處久了,也會變成一個爛人!”成斂隐隐有些生氣,“我們大費周章把你也順帶出來,你還要多此一舉跑回去?”
“不是……我是很想和你走,但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你。”肉包子猶豫着說道,“你應該找個更好的人家嫁了。”
成斂雙手叉腰,剛想反駁,餘光就瞥到了林漢霄扭頭偷笑。“你笑什麼?”他道,“有這麼好笑嗎?”
林漢霄道:“沒笑,我鼻子癢。”
成斂不與他争論,同肉包子說道:“那随你吧,一個人要是真的想去什麼地方,其他人是攔不住的。”
“你不挽留我了嗎?”
“我們隻是恰好同行了一段時間,不是能長久相處下去的類型。回去吧。”成斂向他肩膀處砸了一拳,“趁現在寨子裡大亂,沒人能發現你的時候。”
林漢霄和成斂目送着肉包子走進寨子的後門,肉包子走後,成斂對着他離開的方向發了一會兒呆。林漢霄沉默地陪着他,沒過一會兒卻忍不住調侃道:“這人給你留了這麼大印象?”
成斂斜了他一眼,道:“吃醋了?他份量可沒你大。”
林漢霄當然知曉他言下之意,輕笑道:“都最後了,你還不告訴他真相嗎?”
“他以為是什麼就是什麼吧,有時候為他人保留美好的幻想也是一種善舉,那是他的快樂,我沒必要出手毀了它。”成斂說道,“是男是女都一樣,都是人,都喜歡美好又得不到的東西。”
“既然都一樣,那你還要這樣打扮到什麼時候?”林漢霄交叉着雙臂問道,“你這男兒身扮女裝比我第一次見你時更熟練了,我看我朋友們都還被你蒙在鼓裡。”
“你小瞧他們了。”成斂攬着林漢霄的肩膀往回走,“我不說,你不說,其實他們早就看出來了。”
“真的嗎?”
成斂笑道:“是啊,是直覺嘛。”
連夜趕回龍吟鎮不太現實,一輛能湊合坐下八九個人的馬車也塞不進二十幾個大姑娘。于是衆人決定就地取材,把能找到的都收集起來,在距離盤龍寨兩公裡的地方為姑娘們搭建了一個臨時的休息地。而篷子外面,樹幹和樹底就成了男人們休息的場所。
吳笙何還有筆帳沒同林漢霄算完,因此對方屁股一着地他也就跟着挪了過去。“诶,我有個問題一直沒想明白。”他道,“你這投壺的提議着實沒有必要,那範惡叉肉眼可見的愚鈍,渾身上下看着就是一股蠻勁,比我們比武招親那時的乞丐頭子都不如。你當時是怎麼想的啊?”
林漢霄道:“你還是覺得我們打一架就跑,這種法子好?”
“當然啊。”吳笙何道,“對我們來說,這反而是最牢靠的方法。範惡叉必定刁難你,你若當時沒投進要怎麼辦?”
“願賭服輸呗。”
“真這麼老實?”
“假的。”林漢霄笑道,“我要知道我投不進,我提都不會提。”
“我就知道!”吳笙何激動道,“我一看你就知不是凡人!你的本事我也見過不少了,是不是在那箭上也施了術法?!最後一支必定劃破他的喉嚨!”
林漢霄卻搖頭道:“這個猜錯了。就是個遊戲而已嘛,犯不着耍小手段。至于範惡叉……就是氣運差了一些吧。”
甯微顧落座他們身邊,道:“你可真壞。”
林漢霄仰頭喝了一口水,擡起衣袖擦拭嘴邊說道:“我啊,就喜歡看着壞人吃癟。”
四下安靜下來的時候,林漢霄往往會有一種回顧今日的習慣,他會将尚還清晰的片段放在腦海中整理串聯,無論是圖像還是對話都會以自己的形式将他們銘記在心中。整套過程做下來,他對于過去發生過事情的記憶就會比旁人更加清晰,一些容易忽略的死角也會在遺忘前被他捕捉。這日他梳理到最後,突然就回想起了李郎在最後說過的話。
“小柴火!你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