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子磬不悅道:“那它們去了哪裡?”
“有一枚是當年拿到手後不久就掉了的,另外一枚則是最近掉的,這範圍太大,少爺,我也無法一畝地一畝地地去翻找吧?”浦弦一一交待道,“少爺如果介意,可以去往北方的飛路典當行,當時便說好了瓷花會給我永久保留,無論多少錢,花比銀子将它贖回來便是了。”
“這不是我該做的事情。”池子磬道,“浦弦,要麼你将魚佩交還給我,要麼就将瓷花遞到我面前,跟了我這麼久,就算你是沒腦子的傻子也該知道物歸原主的道理。”
“如若他交不出呢?”蕭歌将眼神從浦弦身上挪開,而刀刃又不禁往脖子上多加了幾分力,逼得浦弦溢出一聲悶哼。“你放了孩子,我放了浦弦,遺留下來的私事你們自己去解決。”
本想着池子磬即便做不到立刻答應,也總會猶豫幾分再給自己找個台階下,那他們再一次回到兩邊對立,将之前的拉鋸戰重新清零,調整好各自的狀态重新針鋒相對——他們這邊少說也有八個能打的,沒道理鬥不過一個池子磬。可池子磬卻出乎意料地點了點頭,衆人還尚未揣測到他的隐含意思,就聽池子磬落下一道驚雷。
“這人也沒什麼用,要殺便殺了吧。”
浦弦動作一滞,瞬時身子就有些癱軟。蕭歌強撐着他,問道:“他可是從小就跟着你了?!”
“從小就跟着又怎麼樣?我身後這個也是從小就跟着的。”池子磬音色平緩,如同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我向來對事不對人,沒用的家夥沒資格留在我身邊。你們如果下不了手,把他留下自己用也可以。哦對了,端茶倒水這些小事,他還是做得來的。”
浦弦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已褪去,蕭歌扶着他的肩膀,刀口留下的血液已然滑進了他的領子。原先想用紅色刺激池子磬的憐憫之心,可沒想到對池子磬完全起不了作用。最終,這抹紅色不是流進池子磬的眼睛裡,卻變成了飛來鐵箭紮進浦弦的胸膛,讓早已鈍痛的心髒雪上加霜。
浦弦倒了兩下才站穩,為了不讓對面看出異樣,隻能挺起胸膛啞着嗓子回道:“我本就是個奴婢的命,少爺若是為了妥協換了我,才是有損風骨。”
池子磬就道:“那你是心甘情願為我去死了?”
浦弦道:“當然,一貫如此。”
“好,好得很。”池子磬喜上眉梢,甚至拍了幾下手以示滿意。“你們都看到了,區區一個仆子對我來說還算不上什麼威脅,唯有林漢霄以死替換,這兩小孩才能得救。”
“别玩了。”林漢霄上前兩步出聲道,“子磬,你的内力出現了很大的問題,若以時間長短來論,你的風頭勁已經過去了,剩下的體力絕對不夠你支撐與我們分出勝負。你綁架了我們的孩子,在這裡和我們絮絮叨叨轉移話題,無非就是想拖延時間,盡可能地調轉自己體内僅剩的濁氣。”
“林兄,你把我想得太懦弱了。”池子磬咬着牙回複道,“你忘了?我在單方面碾壓你們之前,可是獨自一人撐起了好幾個幻境。喏,你看看你們的後代。一、二、三、四……除了本就對此有着天然免疫的小孩子,居然個個都中了我的招。”
林念啞然,他本以為在幻境中體會到的熟悉的感覺定是浦弦所為,卻沒想到居然出自池子磬之手。他想到在幻境中各位長輩要他一同墜落懸崖的那一幕,突然就覺毛骨悚然,如果他當時真的腦子發懵,一腳往前邁開出去,說不定池子磬真的會将他引向一處高地,讓他還未自知便斷了脖子。
他忍不住伸手撫了幾下脖子,心有餘悸的同時也萬分驚訝于蕭歌等人居然也中了陷阱。心道還好大家都夠聰明,否則一睜眼便見到摯友的屍體,恐怕就要變成此生的噩夢。
上頭的池子磬和林漢霄居然吵了起來,林漢霄聽他幾番不知好歹、不知悔改的發言,第無數次覺得自己胸腔發熱,怒火攻心到幾乎要吐出血來。他壓下喉頭的血腥氣,仍舊固執地企圖勸說道:“子磬,你的内息全被濁氣侵襲過一遭,早已破敗不堪,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陰招絕不可能是長久之計,你每調用一次就是在削減自己的壽命!誠然,這世間原本沒有‘真氣是真,濁氣是惡’的道理,但是曆經百年傳承,世人早就将你我能想到的都嘗試了一遍,若這濁氣真能為人所控又不傷及自身一毫一厘,怎麼可能在江湖上無立足之地,成為百家絕學異口同聲的反面例子?前輩們攔着你不讓你跳坑,你卻反過來嘲笑他們的無知,非要跳下去摔個粉身碎骨才知道要亡羊補牢!”
池子磬不勝其煩,聽他說到一半就伸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池子磬冷哼一聲,直到看到對方嘴巴終于停了下來,才放下手說道:“蓋踵其事而增華,變其本而加厲。前輩已經走完了一半的路,我不過是将這後半段路走向終點。你們說濁氣不好,就隻是因為看見了它惡的那一部分,可你們又有誰知道在那頂峰的位置或許還藏着比真氣更為精妙的寶貝?”
“你見識過了?”
“快要見識到了,這都得多謝巫醫俞放此生的奉獻。”
“我不知其中的門道,但我隻知從一開始就想害你的東西,絕不可能會在最後公然放你一馬。人亦如此。”林漢霄道,“善惡到頭終有報,久走夜路必撞鬼……既然你已站在光明之中,又何苦要退居黑暗,同這些看不清、看不透的東西纏纏綿綿。”
“很簡單,就是兩個字——好奇。”池子磬道,“君一切回答,如針鋒相投,無纖毫參差。就像你對兩股力量的壓制和沖突感興趣一樣,我也為此十分着迷,怎麼就允許你出書成名,還不允許我另辟新徑了?”
“真要到行将就木那時,可就來不及了!”
“不急不急,我們兄弟倆糾纏了這麼久,且看是你先死還是我先亡。”
“喂!”
蕭歌湊近從剛才開始便失了魂的浦弦,他手中的符命刀仍舊抵在對方脖子上,可卻離那傷口移開了一小個指節的距離,免得讓人家舊傷添新刀。他拉着浦弦退回到林念身邊,看着虎視眈眈的兩人,就忍不住将視線投向後頭稍顯安靜的男子身上。
那男子站得規規矩矩,無論自己主子和林漢霄争吵得有多激烈,他連眼神都不給一個。又或許是他過于聽話,隻敢老老實實執行主子的命令,一手拎着一個孩子的後領,一旦他們稍有動作,便毫不留情地攥緊了幾分。
“你說那個叫九州?”蕭歌左右撇了幾眼,在浦弦腦袋旁邊說道,“他是什麼來頭?可有利用的價值?”
這一次浦弦沒有忽視他的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