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很确定自己踩着的絕非是普通的土地,那藍盈盈的一片踩着也如同看着一樣綿軟,他一腳挪開,便是一個微微凹陷的小坑。但其恢複速度也極快,林念試着換塊位置站立,挪腳時還沒站穩,方才踩出來的凹坑便已彈回恢複如初了。
林念看着腳下的東西,與那天空雷同的顔色之上突然又多出了幾抹白色,那厚重純淨的樣子,無疑應是天空中随風飄浮的白雲。它們依附在林念的腳踝周圍,緩慢飄動的模樣倒是很容易聯系到林間初晨的霧氣,林念望着自己的腳尖深思片刻,又昂首看了看腦袋上懸着的大片黃土,突然茅塞頓開,意識到自己現在或許又陷入到了新的幻境之中。
林念揉搓着手臂,卻遲遲不敢肯定自己的推測,林漢霄将他推下來是真,他沒抓穩墜下斷口也是真,這兩處痛苦他可是切身體會過,沒人能比他更确定這就是已經發生過的事實。身陷幻境多次,這真真假假還是能區分一些,總不至于三番五次在此處翻車,那這一路遊曆也當真是白走了。
可他極力往現實存在的邏輯去想,卻也實在沒法理清如今看到的一切。
我不會是已經死了吧?林念第二次出現這樣的想法,這一次,他打算邁出腿去看個清楚。
唯要說到有什麼不适,那便是天地之間調轉的環境,無論看上多久都覺得不自在,邁開腳步時也頗沒有安全感,時刻感覺下一秒就要墜入到不知名的空間。腳邊的雲朵被他動作帶得碎成了幾塊,林念在彈軟的地上逐步前進,已經從最初的猶豫和迷離之中脫離了出來,此刻腳下健步如飛,也急于去尋求一個真相。
林念不知自己走得有多遠、有多久,卻知道沒過多少時間,這裡的“天”就變了一個顔色。
腳底的“藍天白雲”漸漸被紫紅色和黑色取代,光線一旦暗下來之後,耳邊更是傳來了陣陣悶雷。他擡頭向“天上”望去,原先的黃土也已看不真切,而後一道藍色的閃電在他腳底猛然乍現,餘光隻是瞟到了亮光的一瞬,他驟然雙腿蜷曲,面目猙獰地跳了起來。
這地上的雷電根本不是花架子,它并非隻是看着像、聽着像,而是實際也帶着本身的殺傷力,方才林念恰巧站在雷擊點上,那一道雷劈閃下來直接便擊到了他的腳心,縱使有一雙上好的黑靴隔在中間,但那種酥酥麻麻的電流感仍是隻憑一瞬就将他全身的毛孔炸開。在頭腦發懵的那一下裡,林念隻覺得自己的四肢全都不聽了使喚,好似這雷打下來不是要直接置他于死地,而是要奪走他的軀體,放逐他的靈魂。
林念心有餘悸地跳開了位置,手忙腳亂之際便隻剩下了一個念頭——祈禱接下來可别再成為雷電青睐的目标了。
就在他一陣胡思亂想之中,“天空”又開始下起了小雨。如林念原先猜測的不錯,既然此處天地調轉、氣息紊亂,那這自然常态也不能以一以貫之。在此處,雨滴并非是從腦袋上方掉落下來的,而是從腳下的“天空地”中往上方射出,往小了看便是新生山裂噴出的涓涓細流,往大了看可就是一處天然噴泉,躲在遠處尚可幸免于難,一旦靠近便會整身遭殃。索性此時伴随着雷電而“降”下的不過是場毫無威懾的“毛毛雨”,林念一邊安心走着一邊想道:不過是幾滴雨滴子,權當是在洗腳底闆了。
可他愈是這麼想着,這雨滴子就愈想跟他開玩笑。漸漸的,雨滴變得又密又大,且自下而上射出的水珠也愈來愈沉積到令人無法忽視的位置。林念難耐地跑了起來,從未像此刻一樣懷念正常的落雨,他甯願讓瓢潑大雨澆他個滿頭滿臉透心涼,也不希望這水珠一樣的雨滴子浸透他整個下半身。
雨師這般努力,雷公電母也絕不會缺席。大概由于林念是此地唯一的活物,那雷擊就像跟着他似的,一路追着他尾巴擊打過去。雷電擊打的頻率本就無什麼規律可循,林念覺得此刻的自己簡直像是一個跳梁小醜,區區麻痹軀體的痛感都能讓他倍感無助。躲避雨勢和躲讓雷擊已讓他狼狽不堪,腳心每每被電到一下,便如同有蛇蠍蝼蟻在啃噬肌膚……
這感覺真是既惡心又厭惡。
等雷電漸漸微弱下去,雨勢也變回了“毛毛雨”的狀态,林念自然而然地也意識到此地天氣變化莫測,轉變的速度也不可與現實相比。天微微放晴了些,可這氣溫卻猛然間降了下去,起初林念還能靠着揉搓自己的皮膚得到些微的暖意,後來被這寒冽的冰風直接擊打在濕透的衣物上,終于忍不住打起了哆嗦。他雙臂合攏緊緊抱住自己,腳底下又開始飄出白色的雪花。這些雪花看起來同現實中的無異,他們自“地上”飛出,直奔那“天上”的黃土而去。然而此刻林念也無力分心關注頭頂的積雪,腳下雖然不用淌雪前進,可該有的滑溜卻一點兒也沒少,林念從邁着大步轉為邁開小步,又從邁開小步轉變為小碎步磨蹭着前進……寒冷将他雙唇凍成了紫紅,渾身也都成了篩子,五官上甚至還覆上了一層冰霜。林念不斷激勵着自己不能死在此處,可每踏出一步都忍不住要去想,體溫流失得如此嚴重,恐怕即使不會被埋在雪裡窒息而亡,也遲早會被濕衣服凍幹皮膚。
捂熱……要捂熱自己……林念雙唇被冰封住,腦袋裡卻突然回過神兒來。他如今沒有往生錢,卻能以自己的身體作為媒介,将術法直接作用到□□之上。于是他蹲下身,鼓足勇氣一下拉開了胸前的層層衣物,又忍着疼痛摳挖着腰腹傷口溢出的血迹,直接在自己的胸口上畫出了一個簡單迷你的陣圖。
林念掌心運功調轉着并不充盈的真氣,沒有猶豫就往胸口拍去。
一股暖流頓時自心髒生出,一瞬間已擴散到四肢百骸,林念抓着衣邊長出一口氣,整個身體頓時輕松了下來,雙膝一跪便将欲要升騰而起的飛雪壓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