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術法的幫助,後半段路起碼不再這麼折騰人了。陣圖就如同一個自制的小太陽,源源不斷地持續供能,将他裡外都給蒸了一通。林念就這麼敞開衣領,狀似狂妄地走了一段路,後實在覺得有些不太妥貼,猶豫片刻便将衣服重新穿好了。
飛雪還在下,可這衣服沒穿多久又被林念一層層剝了下來。嚴寒的苦冬過後接踵而來的居然是難以逃避的酷暑。而林念根本沒來得及脫去外衣,就這樣被蒸籠的氣溫悶出了汗珠,裡衣更是吸收了汗液,同肌膚緊緊相貼。
原先畫下的陣圖便成了一種折磨,林念隻能故伎重演,在艱難擦去胸口的痕迹後又忙不疊補上了新圖。大夏天的大太陽簡直是人人生畏、人人都想遠離的惡霸,可現在本應挂在腦袋上的金鴨蛋猛然間挪至了地面,光憑其發散出來的刺眼金光和灼熱能量,就能讓所有人都對其卑躬屈膝,哪怕恨得牙癢癢也隻能被迫接受。而這道傳播千裡的太陽光也着實無法讓人盯着地面走路,反射在未消融雪花上的金光更是刺痛了林念的眼睛。他閉了閉眼擡頭向上看去,隻覺得眼前的黃土是如此的情切,在這裡山是倒的,流水違背常理在天上橫飛,一切亦真亦假,又讓人不得不感歎和信服。
林念一路仰頭走着,完全尋不到這腦袋上斷口裂縫的蛛絲馬迹。腰腹處的傷口經過接連的折騰早已有了發炎的傾向,他腦中一陣清醒,一陣眩暈,有時竟還恍惚間覺得,蕭歌和朋友們依舊伴随在自己身邊,同行一路。
林念沒什麼意識地呼喚了蕭歌兩聲,而後突然打了個激靈,竟是回想起很久以前的一段遭遇了。
說遠也不算遠,頂多也就發生在半年多前。那時他們與浦弦争搶着唯一一顆的百相果,就曾被李郎的悟空帶着指路,闖入精心布置的假象之中,穿過通道來到了另一空間。那時候他們便覺得浦弦是個術法高超的牛人,而後來也證實,浦弦的确是将所有人都流放到了遙遠的另一個方向。可惜時間緊迫,對這不同空間的聯通之術也并未有過多的了解。但此刻想來,或許兩者之間的确有着點千絲萬縷的聯系,而這術法顯然也比通傳物要高深精妙許多,竟能讓空間和來往于兩處的人物都不留下半點痕迹,豈非比消抹之術有着更大的操作空間。
林念似乎隐約抓住了什麼,但他選擇将這份好奇暫且放在一邊,在空曠無人的環境裡待着久了,必定會希望能有一活人同自己說說話。然林念并不奢望這些,此刻他隻想找到一個自己的角落——一個木屋、或是一個家——來躲避這變化無常的天氣。
許是上天聽到了他真心的呼喚,等林念再走出一段距離後,竟真有一木草屋自地上“拔地升起”。它的造型同林念心中幻想的模樣差别不大,時間又恰到好處,簡直像是為林念親手搭建出來的一樣。
此刻也顧不上什麼猜忌了,掉下來以後他面對的幾乎全是看不懂的情況和離譜的遭遇,若是事無巨細地都要弄明白,恐怕他就真的要曝屍荒野了。因此林念并沒有自生懷疑,反而是大大咧咧地朝那屋子行去,甚至還幻想着木屋裡能有些應急的補給品,好讓他在處理傷口過後,心安理得地休息上一陣。
行至今日實在是太累了,池子磬和浦弦欠他們所有人一頓好眠。
遠行隻能瞧見木屋大緻的輪廓,等逐漸走近了時才驚覺這屋子竟也是整個倒扣的模樣。一貫朝上的尖頂反而倒置陷進了地面,而直行便能闖入的大門卻高懸于半空之中,要使着輕功才能一躍而上。此等怪象早就見怪不怪了,為此林念雖然苦惱不堪,但好歹算是勉強有個居所,身子也一下軟了下來。他打足精神往高處一躍,恰好落在木闆的邊邊,他身型明顯搖晃了一下,幾道急促的呼吸後才緩了過來。
木屋裡未設窗戶,再加上平整得如同一塊巨大闆磚的屋頂,便是四面都透不了光。林念這時擋在門前,又連唯一能射進的陽光也堵在了屋外,故而屋内一片漆黑,一時也無法看清内裡的構造。
林念長出一口氣,站在原地就開始脫自己的衣服,他将髒衣胡亂仍在角落,直至脫至僅剩一件裡衣才停了手。腰腹處的傷口在白色的裡衣外染出一片血紅,林念皺着眉頭輕輕扯了幾下,終于邁開腳步往裡頭走去。
“碰”的一聲悶響,腳前凸起的軟物攔住了林念的去路。是桌子還是凳子?林念遲疑了片刻,才意識到方才那腳感不對,他踹上的可不是什麼硬物,而是一件略有彈性的軟物。
他将自己轉了個方向,陽光便能從大門照射進來。林念最先見到的一雙黑靴,而後視線上移又看見了熟悉的衣物。他心裡一沉,又忍不住向頭上移去視線。最終他雙膝一軟徹底散盡了力氣,此刻最不想見到的人竟然會躺在此處……
本應平平安安、順心順意度過此生的蕭歌,怎會失去意識同他一道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