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過這麼多事兒,如今要讓他相安無事地同前不久打得眼紅的死敵朝夕相處,簡直是身體和心理的雙重折磨。可林念也萬不敢表現出一絲的異樣,先不提池子磬和浦弦是否會心生疑惑,恐怕最先将他戳穿的就是這裡最了解他的林漢霄了。于是林念幾乎是一找着機會就往外頭跑,而林漢霄也意外地沒有阻攔他,甚至還會隔三差五找個外采的借口,硬是将他“趕”到了街上去。
至于這“趕着走”的原因,林念其實也是心知肚明,一方面是為了撮合他和滿滿姑娘,而另一方面,就是為了保住自己面對小紫姑娘時情不自禁流露出的小表情了。
李郎的别院冬暖夏涼,可一到換季時又十分潮濕。清晨,當甯微顧第三次砍去角落裡的蘑菇時,她終于忍不住在院子裡舞了一整套劍法。林漢霄心領神會,當即便拉上林念,打算一同去鄰鎮的鋪子裡問問,好徹底改變一下别院裡略顯遜色的生活環境。
這段日子以來,同林漢霄兩人出行可以說是極為罕見。林念跟在林漢霄後頭,前後差了一個半步的距離,那份距離感保持得恰當好處,毫不逾了主子和仆從的規矩。林念看着前頭的背影一時還有些恍惚,改變不大的環境甚至在某一瞬讓他難以分清,如今他自己究竟是兒子還是小厮。
林漢霄并沒有這樣的顧慮,除此以外他更是一往如常地将蕭複當作是自己親密的朋友。走了一陣之後,他幹脆回頭拉住了林念的手腕,嘴裡嘟囔着,似乎是不太滿意他走得太慢。
林念半推半就地跟着走去,卻在不久之後又跟着停了下來。
寬敞的大街上,偏偏就有一老婆婆擋在中央,而隻要偏一下身就能輕松越過的林漢霄還偏偏停了下來,氣勢凜然的樣子總讓旁人覺着像是一成年男子故意要找老人家的麻煩。
“怎麼這樣?又沒礙着他什麼事……”
耳旁不時有些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聽着旁人小話的林念探出頭去瞧,待看清“擋路人”手中的東西時,便當下了然。
他爹的小習慣原來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經有了啊。
“婆婆,街上危險,為什麼要在街道當中賣花呀?”
那婆婆佝偻着背,個子便顯得更為矮小,她費力地擡起腦袋,身高也不過隻達林漢霄腰部位置,她的視力似乎已經退化了許多,即便林漢霄已經将刺眼的陽光擋了個嚴嚴實實,但婆婆還是眯着雙眼,表情難受地适應了一陣,這才抖抖嗦嗦地說道:“街上……街上生意好啊……”
“站在中間是顯眼了不少。”林漢霄先是柔聲細語地肯定道,“可這兒偶爾也是會有車馬疾馳而過的,婆婆手腳不利索,難免會避閃不及。”
“那我……我慢慢走過去吧……”
老婆婆說着就邁開了腿,但她年歲已高,動起來也十分緩慢,在她眼中花了好大力氣的一大步,在旁人看來,不過是随便走走的小碎步。林漢霄倒也沒催她,指示林念同他一人一邊,護着老婆婆将她夾在中間,大有一路相護、不離不棄的意思。
老婆婆走路不穩,可手上的托盤卻是端地極其端正,上頭擺放得整整齊齊的栀子花小串穩穩地平放着,又在抖動間散成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林念忍不住偏頭去嗅,卻又驚覺老婆婆身上也萦繞着同樣的香味,都說在花叢中呆久了,舉手投足間便能染上相似的味道,這句話雖然聽着不好聽,但理終究是這麼個理。
“兩位公子,要……要買朵花嗎?”
林念低下頭去瞅,那栀子花雖香得都有些嗆人,但白色的花瓣邊緣有些泛黃,一看便是已經放了一段時辰,絕非是剛剛采摘下來的新鮮貨。或許香味的确是能吸引一些小姑娘,但看見這樣的成色,想必又會将人給直接吓跑。而林念的猜測不無道理,老婆婆一看便是已在此處等了許久,而她手上一整個托盤都還塞得滿滿當當,更像是一枝也沒賣出去的樣子。
“這花都是新鮮的,都是今天剛剛采下來的。”視力不好的老婆婆更是沒能意識到問題所在,仍舊十分有信心地說道,“大概是我賣得太貴了,如果你們真的要買,我就……我就再白送你們一朵。”
林漢霄這時出聲道:“不用免費送,婆婆。你手上的這些花,我都要了。”
老婆婆聞言一下停住身子,原先眯成一道縫的眼線頓時睜開到瓜子仁那般大小,顯然是被突如其來的好運砸懵了。“全……全都要啊?你這麼有錢?”
林漢霄當即笑起來道:“花我很喜歡,為什麼不能全都要呢?”
老婆婆卻警惕道:“你……是要買來自己用,還是送人的?”
“自己用,也送人。”
“那我帶你去我家吧,送人的話可不夠用。”老婆婆來了精神,腳下的動作似乎也比剛才快了不少,“我家不遠的……我們走快點就行了。”
林念一直跟在身後旁觀,突然他瞥見了婆婆衣袖的位置,臉上不由一個抽動。
“爹……”
前頭的林漢霄充耳未聞,在得到老婆婆的允許後将她背在了自己身上。老婆婆雙手搭纏着他的脖子,嘴巴裡仍舊喋喋不休着,林念三兩步跑上前去,就聽老婆婆在講的無非就是“多買點花”一類的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