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瘆人?是你沒聽懂吧?我告訴你,這世上最密切的關系莫過于此了。”浦弦冷笑幾聲道,“同你和林少爺界限分明不同,你們那樣的隻是通常的主仆,而我們這樣的才算得上是親人。我和池少爺早已不分你我。我可以做他的雙眼,替他清點蝦兵蟹将;可以做他的雙手,代他淌滿黑血;甚至可以做他的心髒,替他去死……隻要是他想要的,他要求的,即便是要廢了我這雙腿我都在所不惜。”
“哇哦,多麼令人感動的告白。”
浦弦眸中泠冽一閃而過,閃着銀光的刀尖直指林念的脖頸。“這不是告白,充其量隻算得上一個警告。”
刀尖離得很遠,但林念還是配合地舉起雙手道:“……行了,你說什麼便是什麼吧。”
浦弦小小咂了一聲嘴,偏過頭又去賞着月光。烏黑的長發垂在後腦勺後方,再想探究浦弦的神情可是要被阻擋在外了。但如此浦弦的背影便透着股孤獨蕭瑟,脆弱的縫隙還需讓觸角來探尋,在雲霧迷蒙之間總是能捕捉到些不一樣的氣息,好像抓住了那條看不見的線便能握住關鍵。林念眯着雙眼微妙地讀懂了他的氛圍,現在的浦弦情緒外露,又不懂在外人面前收放自如,這麼一比可就比二十年後的浦弦要好懂許多。林念不由歪着腦袋,便偶有一股前輩的感覺,剛才這麼一番話下來,就算他再遲鈍也發現了不一樣的地方,浦弦他……到底是在透過誰來烙印本應宣誓的忠誠呢……
“原來你不認同他嗎?”
“啊?”浦弦半側過身,皺着眉的模樣有些許的不耐煩。
林念也被自己的脫口而出驚了一下,但很快又重複道:“你不認同他嗎?”
“認同誰?”
林念猶豫了一下,轉問道:“你喝酒了吧?”
“這話該我問你。”浦弦冷漠答道,“你喝酒了吧?我記得你是三杯倒的水平。”
“你記錯了,那不是我……”林念恍然道,“不對,我不是要和你說這個,我的意思是,你其實也不同意池少爺的想法吧?”
浦弦盤起一條腿道:“我怎麼會不同意我家少爺的想法?隻要我還活着,這種可能性就不存在!不過你也的确沒說錯,我是不認同,但我不認同的是你家的林少爺!”
“那和我說的豈不是一個意思嘛……”
“不是!”
林念急忙擺擺手,他可沒有在現在大吵一架的打算。
浦弦猛出一口氣,随即整個身子都軟了下來。“我家少爺以前不是這樣的,在遇到林少爺之前,他向來直來直往,可不是會想這麼多的人。”
林念意識到這是個好機會,又挪着屁股湊近了幾分道:“那我能不能這麼說?其實你對你現在做的事情也沒有那麼喜歡?”
“你說的是幻境吧?我隻想要我們兩人待在一起,至于其他人……生死和我有什麼關系呢?”浦弦停下來掃了林念一眼道,“但……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隻是我從一開始就覺得,這是一件很不應該的事。”
“為何不應該?”
“你不會懂的。你向來自由,束縛和禁锢都是你連想象也看不到的東西。”
“那……你就知道嗎?”
“曾經知道,現在想回想也忘得差不多了。”浦弦微微垂下眼簾,“你學這東西是為了什麼?”
“大約是為了守護,我想好好珍惜現在身邊的人,你也一樣吧?”
浦弦搖着頭,而随之他将單手放在刀刃之上,無形無色的真氣便從觸連之處由手心緩緩渡向了刀刃。
“我是為了報恩。報恩和守護,可絕對是不一樣的東西啊。”
說罷猛一收手,在眨眼之間又将小刀飛擲了出去。
刀尖插入對面的樹幹,在月色下的銀光轉為了樹蔭下的黑暗。方才插入的悶聲切切實實,浦弦這一手虛發毫無例外命中準心。當然,這樣裹滿了真氣的小刀一旦擲出便隻有兩種結局——一個掉落在地上碎成兩半、一個插入物體釘死其上,這刀可是池子磬送的,浦弦可不會傻到輕易丢棄。
“中了。”林念淡淡附和道。
“我沒那麼讨厭你,可也沒怎麼喜歡你。但我也看得出來,他們這自己樂的想法其實你也頗有微詞吧?我不能幹涉你給你家少爺吹枕邊風,可你也别想着來幹涉我家少爺的決定。”浦弦單手撐地站起來說道,“我從來沒隐瞞過自己的處事原則,添亂的人我會毫不留情除掉的!”
林念對着胸口比劃幾下道:“從名義上來講,我們還算是師出同門的師兄弟?”
“窩裡鬥你也見的不少了吧?”
“窩裡鬥是沒見過,窩裡橫的這兒倒有一個。”
“你懂什麼?我當然是有橫着走的底氣了。”
“那告訴我啊!”
浦弦出人意料地對着林念搖了搖頭。星雲籠罩着皓月,入目可見的範圍裡又重新陷入了黑暗,可浦弦那麼挺胸擡頭地站在屋頂之上,就好像連周身的輪廓也抵擋不住他的氣勢,像是曆經磨練的寶劍,即便是深陷低谷也能發出耀眼的光芒。
林念在漆黑中緊緊盯着他,突然覺得比起熟悉又遙遠的二十年後,現在的浦弦似乎更願意讓他人見識到真實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