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啪嗒——
這是池子磬喝的第八罐酒,也是他今晚摔壞的、不計其數的酒碗之一。
林念以靈體形态坐在他的對面,他勸不了酒,如今也不想多勸,陷入自我漩渦中的人本就難以拯救,更何況眼下這人本就不願清醒。
其實酒館早已到了關闆打烊的時間,一衆小二老闆眼瞅着這人酒瘋越撒越過,卻隻敢哆哆嗦嗦藏在柱子後頭,唧唧歪歪地說着無法實施的計劃。除了這些人以外,眼下倒還真有一人能勉強幫得上忙,林念将視線轉向坐在旁邊的浦弦,這時候也隻有這條小尾巴能做到不離不棄了。
“少爺,我們回去吧。”
林念掏了掏耳朵,這一晚上面對這位酒鬼,一向能言善辯的家仆也隻能徒勞地重複這一句話了。
池子磬仰頭灌下,大多數酒液都順着脖子流向了内襯,他伸出舌頭舔了兩下,随手往後一擺,便又留下了一隻殘缺不堪的破碗。
“少爺,我們回去吧。”
“别勸了,他隻有喝暈過去才能停下。”林念無奈地留下句話。
安評章的死給在場所有人都留下了不小的陰影,那一夜後,甯微顧抱着小安岚徹底失蹤,大家四分八路前去尋找,還沒能帶回任何蛛絲馬迹。自稱匡扶正義的一衆大俠最終以鳥獸狀散去,他們離開時臉上并無半點悔恨與懊惱,好像他們一開始的目标便是“殺一人命償一人命。”
緊接着,“求人殺人”的故事便被編纂成女魔頭欺淩弱小的遲夕事件,而甯微顧也在這一段時間内遭到了衆多人的指指點點。池子磬正是在聽說了這一切之後“瘋”的,他拎着看戲之人的領子反複警告着足以讓普通人吓破膽的狠話,等那投射而來的眼神逐漸從感歎化作為難以理解的警惕,一向大搖大擺走路的池子磬反而搖身變作了縮頭烏龜,在深夜的酒館買醉。
但是,他會如此沉醉在罪孽之中,也不是有多麼難以理解。
“少爺,這不是你的錯。”浦弦終于編出了像樣的新鮮話,“要怪就得去怪遲夕村的村民,是他們理解錯了我們的意思,把從屋子裡第一個出來的人當作了殺人犯!”
池子磬停頓許久答道:“他們有什麼錯?他們什麼都不懂……是我安逸日子過多了,連身邊的人都保護不了……”
“我們可以反擊!”浦弦義正嚴辭道,“我們可以……可以去複仇!”
“那我還學這身武藝幹什麼!”池子磬說着“嚓”地一聲拔出鐵劍,“我看唯有将我自己賠出去,才能抵消害得人家家破人亡的罪孽!”
利刃插入台面,劍尖将木桌一分為二。
“愚者犯了錯會選擇一心向死一了百了,而智者遇到坎坷隻會選擇追尋更多的可能。”随着腳步聲的接近,遠處的黑夜中一道身影似乎正在接近。此人似乎背着什麼大件東西,走起路來似乎還伴随着細碎的鈴铛聲。不見其人先聞其聲,酒館大門口的空酒壺相互碰撞發出刺耳的噪音,而後一個男子跌跌撞撞闖了進來。
“哎喲,這誰在這兒擺爛呀?用完的東西怎麼不曉得好好收着?”
男子甩了甩袖子往那兒身後一放,微微仰着頭擺了個嚣張的姿勢。
此人氣質清冷,看着便不是愛與俗人成群紮堆之人,但他最顯眼的并非是個人氣場,所有遇見他的人一定都會被他身後巨大的幡旗所吸引。此人似乎知道自己很受矚目,更刻意假裝揚手将旗子飛起一角,“神準”兩個字便從褶皺當中脫出,不言而喻中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居然來了個算命的騙子?!
“去去!這裡沒你的生意!”
對着池子磬畏畏縮縮的掌櫃倒是一股腦将氣全都撒在了二流子身上。
“來者就是客,你們這酒館怎麼這樣做生意的?”
“我們隻歡迎正經人!”說到這兒掌櫃的似乎頗有深意地看了池子磬幾眼,“……像你這種整日以招搖拐騙為生的,我們酒館一向看不起!”
那算命的笑了笑,指着池子磬道:“那放任一個酒鬼占場子就是你們酒館不成文的規矩了?”
“喝酒嘛……”一小二探出頭還嘴道,“喝醉了也是正常的,隻能證明我們家酒好……好喝……”
那算命的将背後的幡旗往門口一放,無視着掌櫃的大呼小叫落座于浦弦正對面的位置。浦弦還正舉着帕巾幫着擦拭池子磬的下颌,見他一臉得意的小人樣,“啪”地一聲将帕巾甩在了桌上。
“誰允許你坐這兒的?給我站起來!”
啪嗒……咚……掌櫃的一腳踹飛斜靠的幡旗。
“酒館兒拼座嘛~這不是常有的事?其他的位置哪兒比得上這裡啊?有酒有肉還有美人兒。”算命的撩了手額發,姿勢一擺又翹起了二郎腿。“初次見面,我名叫行樂,嗯……你應該懂吧?行樂須及春的‘行樂’。”
“我沒興趣了解你們的生财路。”浦弦擺手打斷他道,“你找錯人了,我們不信命,在我徹底發火前最好趕緊消失。”
“誰說我隻會算命了?你們對算命的是不是都有些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