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銀子給你了,你就試試能不能拿這個去和老闆換個麻薯吧?”吳遇舉着一個拇指大小的迷你玉飾,那玉飾遠看就是個普通的圓形,近看卻能發現不少精妙的花紋,隻可惜不小心發生過碰撞,其中一角明顯缺了一塊。
“你看看這個,你能不能猜出這是什麼東西?”
“我要變鬥雞眼了,娘說鬥雞眼不能做,做了就回不來了。”
“偶爾一次也沒什麼關系的……這原本是個小鼓,買回來的時候可貴了。可惜被我不小心撞了一下,要賣估計也賣不出去了。”
“用這個就能換到好吃的了嗎?”
“當然可以了,圓的,換圓的嘛……”吳遇比着手勢道,“沒有人會拒絕好看的東西。”
男孩抹了下嘴道:“可我覺得好吃的才重要。”
“嗯……也是,能吃好吃的才是最幸福的。”吳遇看着那搖搖欲墜的麻薯,幹脆伸着指尖直接将它彈到了地上。“你快去吧,可别來煩我了。”
男孩被這話吓得夠嗆,而吳遇自以為溫和的表情顯然沒有對男孩起到任何正面效果,後者隻是哆哆嗦嗦地從他手中接過玉飾,像隻逃出竹籠的野兔那樣,咻地繞過拐角消失不見了。
隻是一個小插曲短暫地緩和了孤寂的氛圍,吳遇沒打算挪動,也沒什麼力氣和心思為自己尋找今夜的歸宿。他成長至今一向被照顧得很好,衣食住行從來不會有自己操心的份。比起曾經有過獨自旅途的林念,他才更像是那個毫無經驗、對任何突發事件都束手無策的江湖新人。
此時此刻,就連他自己也分不清癱坐在這裡不去找家酒店留宿,到底是始于心底的懶惰還是單純的不情願了。
總而言之,在哪兒睡都是睡。這樣給自己洗腦的吳遇倒還真的在念經般的回響中睡了過去。而夢境大約是在日出那段時間裡出現的,陷入熟睡的吳遇放任自己沉溺在過去的回憶中,居然開始想起了前不久最能讓自己開心的事情來。
那時他在靈漾城最繁華的街道上擺了個樸實無華的小攤,行人絡繹不絕,卻紛紛為他的容顔駐足旁觀。他做了有一陣,也收獲了一大筆銀子,憑借着姣好的面容和富有磁性的嗓音差不多讓靈漾城所有的少爺小姐們都認識了吳家這号人物,連帶着莫道閣的生意都幾乎是翻倍上漲。吳蘭澤本人一時風光無限,自家店鋪霎時名聲大噪,但是回憶到此處的吳遇卻清楚地知道,擺攤賺錢、為吳家争光絕對算不上是他這一年裡最開心的事。
要說這個擺攤的主意其實并非來源于吳遇自身的要求,而是胡家那小妹妹的靈機一動,才能讓他平平無奇的日常生活裡找到些樂趣可做。當初嚷嚷着沒意思的那個人如今卻十分感激妹妹的随口一提,正因為他率先踏出了離開家門的那一步,才能接住對面向自己邁來的漫漫長路。
就是這裡了。
夢境裡吳遇也忍不住感歎起那一天。隊伍裡吵吵鬧鬧的三人實際上排在末端時就早已引起了他的注意,三人身形高大,即便可以蹲下也不能讓前頭的人擋住自己的腦袋,因此走到哪兒都很矚目。嘻嘻哈哈的三人留給吳遇的第一印象并不完美,一來總感覺他們是來看熱鬧的,二來眼瞅着這吊兒郎當的樣子保不齊會湊上前來變着法子羞辱自己一番,吳遇似乎對和自己長得一樣好看的人有着一股天然的敵視存在。
他自己嚴陣以待,對方卻好像沒有将他放在眼裡。吳遇原本想要闆着一貫的冷臉迎上前去,卻在低垂着眼眸看見那往生玉佩一角的一刹那有了些許崩壞。也就是那一瞬間,周圍嘈雜的聲音漸漸淡了下去,那枚乳白色的玉佩像是流星一樣在他眼前劃過,帶着與其他星星不同的希望和奇迹來到他身邊。眼熟的形狀似乎開啟了一些深藏于心的記憶,那些吳笙何在他耳邊絮絮叨叨不斷重複的故事一下子就有了形狀。他眼眶微熱地看向面前站着的那個人,林念正一臉關切地看着自己,毫無催促地等着他做出反應。
吳遇在夢境中伸手撫上自己的心跳,在那一刻他想到了什麼呢?是想到自己渾渾噩噩的前半生,好像終于在此刻找到了方向。如若那枚往生錢玉佩象征着包容與團結,那麼那個注定要接納他的人出現了,而孤生的人終于可以找到後半輩子依靠的家,是他在二十年間不斷憧憬和向往着的、獨屬于自己、能夠參與進去的小團體。
他和胡宿不再是沒有哥哥的孩子,眼前的人會帶他們去到一個全新的世界。
吳遇流着淚從夢中清醒過來,遠處的晨曦照耀在臉上,伸手懷抱的金光溫暖着他的臉龐。拴在旁處的馬匹踢了踢蹄子,仿佛在催促着他趕緊上路。
吳遇伸手拍了拍挂在腰間的赤砂袋子,夢境并非是要他沉溺過去,接下來,還有很多事需要他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