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習慣等待的人,除非你需要我的幫助。”
君離很快點了點頭:“的确,為了和你見上面,我也廢了不少功夫。”
吳遇想了想還是把話說出了口:“你和曼珠真是越來越像了。”
“那日本來想去找你把事情都說清楚,結果碰到你借住鋪子的老闆,把我當成小偷一樣大喊大叫。我實在不想讓身上沾上屎尿,因此隻好打道回府。”君離絲毫不願擡頭看着吳遇,平視着前方的樣子像是對着空氣在講話,又詭異又好笑。“後來我又試着和你接觸,可你……整日和鋪子裡兩頭蠢豬混在一起,我若是靠近,也得沾染上不三不四的味道。”
吳遇還嘴道:“出了韻華館的你可沒比以前高尚多少,看不見的人命還在你背後哇哇大哭着呢。”
“說白了,我和你在很久以前也沒有什麼真的過節,我來找你也隻是各取所需而已。”君離道,“怎麼樣?要不是試着再相信我一次?”
吳遇道:“你得先說說看我才能做出判斷。”
君離面朝他那頭平視着說道:“你不如下來同我面對面才好。”
吳遇挑了挑眉,但固執得不願擡頭看人的君離自然是發現不了他微妙的表情。談判中總是有所推拉,因此在得到一定的信息之後,吳遇攀着樹幹,沿着粗壯的樹枝跳下了半截。現下他雖與君離的距離縮短了,可到底還是一上一下的站位,就像吳遇内心深處一樣,對這位“留有案底”的半熟之人實在是難以交付真心。
停下動靜的吳遇很快就惹惱了君離,吳遇看着對方青筋突起,那咬牙切齒的克制很快就要沖破皮囊拍打在他的臉上。可君離也如自己所說并非是以前的君離,令人大開眼界地把罵聲吞了回去,隻是使着不善的眼神瞪着吳遇道:“出了靈漾城你就不是高高在上的莫道閣小少爺了,這裡沒人要看你的地位和臉色生活,怎麼?連同我面對面平視都做不到嗎?”
“君離,你可不要太高看自己了。”吳遇壓着雙劍說道,“在這裡發生的任何情況我都可以自己處理,可你不一樣,你比起我,看上去更需要人同行。”
君離默聲瞧了他一段時間,而後像是終于放下了鬥争,小小歎了口氣說道:“我之前也說過,赤砂現在對我和曼珠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吸引力,我們就像赤砂的‘狗’一樣,聞着味道就可以追上去。所以那天和你說了再見,往鎮外離開的時候,迎頭一股熱風一吹,讓我從蝙蝠洞那個方向嗅到了香味。”
“你肯定是赤砂的香味?”
“當然,這種味道非它莫屬。”君離繼續說道,“那天想找你但沒找着,但我不想等太久,所以就獨自一人先去打探了一下……”
“你一人去?從前可沒發現你有這麼大膽子。”
“好歹也是在垃圾手下辦過事的,不逼着自己就要被當作垃圾扔掉了。”君離皺緊了眉頭,這段回憶似乎讓他極其不适,“那香味的确是從蝙蝠洞方向飄來的,但是之後的……我一沒本事的人,之後的路就不是我能看着辦的了。”
“……我能出于好奇問你一個問題嗎?”
君離掃他一眼,是等待着發問的表情。
“我不相信你這個人,但我相信你一定知道我為什麼對赤砂感興趣。現在我作為你可能的合作對象,實在非常奇怪你這陡然升起的執着……”吳遇将劍尖朝向他道,“你說你是為了替曼珠找赤砂才來到這兒的?多年的聽聞和我親眼所見,各占一個山頭的清倌和紅倌可是老死不相往來的死對頭存在。啊……這麼一想,你口中的曼珠到底有沒有和你真的同行,就更加存疑了。”
君離退後一些,擡着下巴同他對視道:“那你其實也無法證明我就是君離本人了,或許我是哪個……千年老妖變的?又或是按照你們的說法,我是被一位名叫‘君離’的濁靈搶占了身體。”
兩者一人叉腰,一人則高舉劍尖,雙方互相對視,在這夜晚的森林裡互不相讓。而在甩出質疑過後,焦灼中便迎來了短暫的寂靜,在這段空無的、叫人容易陷入自我胡亂思想的時間裡,雙方皆是不可讓步,好似對方說的都有些在理,而自己也無法扔出更好的說辭。
直到許久過後,吳遇同君離居然對着對方同時笑了出來。
“姑且就先相信你的理由吧。”吳遇說道。
“差不多就先饒過你的臭嘴吧。”君離說道。
皮笑肉不笑中當然含有複雜到不可言說的情緒,可稍有緩和下來的氛圍顯然比擺上台面的紛争要好上許多。
吳遇收劍回鞘,縱身一躍跳下了大樹。君離給他騰出一些位置,又被吳遇扯着袖管拉回。“當心後面。”吳遇松開手道,“要彎着腰才能走路的地方,開個小差就能被捅破腦袋。”
“多謝。這才有點傳聞中的樣子了。”君離甩了甩衣袖道,“你的臉上怎麼還粘着赤砂?”
吳遇随手一抹,笑了笑道:“我們來做一筆交易吧。”
“什麼?”
“交易,就像你剛剛親口說的,我們眼下隻是各取所需的關系。”吳遇道,“你需要我幫你找到赤砂,而我需要你帶我找到真正的入口,那麼這筆交易就成立了。找到赤砂後,你想拿走多少就拿走多少,但在找到它們之前,你必須幫助我到達最後的終點。如果你想耍什麼小詭計,我可要在中途就把你抛下了哦?”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氣勢十足,吳遇挺了挺胸口道:“怎麼樣?很合理吧?”
君離聳了聳肩道:“反正不管怎麼樣,你總不會吃虧就是了。”
總而言之,自吳遇跳下那棵樹後,短暫的聯盟便暫時成立了。可兩人誰也不肯示弱,因此前行時也是并排前進。吳遇揮着劍砍斷了面前的樹枝,偶爾也需要探出身去為君離掃清對方面前的障礙。兩人之間完全足夠容納第三個人的位置,而即便前行的道路如何複雜糾葛,總是有一道無形的空氣牆将兩人隔絕開來。
就這樣保持着尴尬的隊形向前走去,兩人誰也沒有開口多說一句。蝙蝠洞的位置漸漸明了起來,吳遇砍斷最後一道“門簾”,就見黑壓壓的洞口沉默的、像是深淵張開着大嘴等待他們自己闖入。
“不在蝙蝠洞裡?”
“我進去過,沒在裡面找到蝙蝠,蝙蝠孢子的臭味也沒聞到。所以我猜,是不是我們都誤解了,這原本就不是一個蝙蝠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