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遇看上去受到了晴天霹靂,很長一段時間裡都在靜默沉思。君離對此見怪不怪,甚至閉上眼開始假寐。那他自然便就錯過了吳遇臉上從納悶到豁然開朗神色的轉變,在稍微捕捉到一絲線索之後,吳遇認為沒有什麼比得上親身實踐一次更為高效了。
他穿過君離身旁,風風火火又一次踏上了石階。
“你幹什麼?”君離立刻起身拉住他道,“嫌一次不夠是吧?”
吳遇神情嚴肅地同他對視道:“剛剛發生的事我都不記得了。”
君離皺眉道:“不記得就不記得了,又不是什麼好東西。”
“你沒抓到我的重點。”吳遇重複道,“我說我不記得了,不是我真的要忘記,而是剛剛發生的事我全無印象,這在我腦子裡是段被抹去的記憶。”
“這種事不是很常見嗎?一切都是‘天上飛的’的怪物的錯吧?”
“沒錯,在每一例冠名為‘常見事’的事情之中,一定有一例是與衆不同的。為了找出那份特殊,所以才要全部都弄明白。”吳遇點點頭道,“我前面吃了赤砂才會變成這樣的吧?這次我要多吃一點,看看還會發生什麼。”
君離立刻後退幾步道:“我可要離遠一些。”
“你不能走!我們有過交易。”吳遇在使喚人上格外堅定,“我不需要你配合我做什麼,但你必須要看清一點,我的姿勢應該不是在找東西,而更應貼合‘搬運東西’一些吧?”
君離重複道:“搬運東西?”
吳遇點點頭道:“可以想象我是在搬運木雕。”
君離神情苦澀道:“你們鑽研這等奇事,難道都要用如此自虐的方式嗎?”
“身體是最好的先生。”吳遇道,“隻有它不會說謊。”
說着他将方才就盛在赤砂細粉下的手撤了回來,那積攢了滿滿半個手掌的赤粉被他舌頭一卷全都包裹了進去。
第二次的失意很快如所料地到來了。
君離既答應了幫忙便不能食言。他将沉默狀态的吳遇喚醒,而後便看着他機械地重複着剛才做過的動作。吳遇在這期間看上去沒有什麼殺傷力,也不如平時那樣殺氣滿滿,恍惚中更像是何偉業養在“寝宮”裡的傀儡,除了不聽使喚外沒有任何的缺點。君離将自己從短暫的神遊中回複了過來,不知怎的,和了解自己過去的人在一起,總是會在不經意間檢讨自己不完美的過去。一個沉浸過去的人,和一個主動交出短暫記憶的人……君離自知不該如此,硬是逼着自己将視線落回吳遇身上。
他看着吳遇“野猴”般的動作,向内扣起的手掌的确像是在捧着什麼東西。
雖是沒有親眼看到自己犯“傻”,可吳遇的推測确實完全正确的。
“你是對的。”等吳遇第二次“醒來後”,君離立刻向他彙報了這個消息。“你不是在找東西,是在搬運東西。那搬的東西還挺大挺沉,要說是木雕……也很合理。還有你的腦袋,這麼看來不是在找東西,估計是在找一片空地,好把手裡拿的東西盡快脫手!”
可惜吳遇并不明白他的意思,君離難得的眉飛色舞落在他眼裡更是覺得滑稽和詫異。他沒有第一時間接上對方的話,而是先側頭打量了君離一陣,随後憂心忡忡地問他道:“你沒事吧?你磕到腦袋了?”
“啊?”
“你在說什麼?我一句也聽不懂。”
君離傻愣在原地,竟是沒想到吳遇将交代過他的事情也忘得一清二楚,這程度可比第一次時嚴重多了。
于是君離隻能費盡口舌地同吳遇解釋着來龍去脈,慢慢的描述逐漸喚醒了吳遇的記憶,而他也恍然發現,原來原本的記憶并非是消失不見,而是像被藏進了空瓶之中,木塞的阻礙隻是隔絕了他提取記憶的通道。而這時但凡能有一個知情人士耳旁提醒,便能重啟木塞,奪回記憶。
“被赤砂奪去的記憶并非是不可逆的,隻要有你在,我就不會忘記之前的事。”吳遇對君離說道。在經曆了這麼多事後,大半年前的吳遇一定想不到能有和君離盤膝對談的一天。
“别這麼笃定。”君離面無表情道,“萬一我騙了你呢?”
“你沒有這麼做的動機和目的。”
“真不知道我陪你在這做些什麼。”君離偏過腦袋,“上面那句話還給你,我也不知道你這麼做的動機和目的。”
“就快知道了。”吳遇解開一個布袋,随即伸手進去掏出了一拳頭的赤砂。“我從沒想過失去記憶是這麼快樂的事……每當我忘記一點,好像就能距離真相更近一點。”
“你要試第三次?!”
“這次我要換成正兒八經熟透了的赤砂了。”吳遇往回倒了一些,僅僅以适量留在手中。“或許會有點危險,從現在開始,你最好要離我遠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