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娘當得很差勁。”
“我一開始……真不知道你們是這種關系。”安岚把幹遠晃蕩在外的左腿一把甩上床塌,在姑娘的示意下一屁股坐到了床邊上,“你看上去很年輕。”
“叫我幹奴吧。”姑娘飲了口水道,“你就是他找的除祟師?我兒死期将近,就不勞你出手救命了。”
“那是個瘤子。”安岚解釋道,“我見過這種人,倘若大夫方子開得好,多活個兩三年不成問題。”
“無用之人繼續活着也是浪費口糧,我雖隻有一個兒子,可府中大有繼承者所在,并不會徒增煩擾。”幹奴道,“無論他答應了你什麼,從這裡出去後就把一切都忘記了吧。”
“那可不行。”安岚想了想道,“我在你這兒發現了一根斷舌。”
“什麼東西?”
“斷舌,從人身上面割下來的舌頭。”安岚向他出示着那殘缺之物,頓時整個空間裡都彌漫着招蠅的惡臭。“我是在地下的酒窖裡發現的,隻是不知這斷舌的主人究竟是誰。”
幹奴神色一凜:“你居然夜闖我家酒窖?”
“我是依據指令來消除髒東西的,發現濁靈就是我的任務。”安岚理直氣壯道,“這舌頭裡藏着一個老頭的靈體,老頭腦門很大,身材卻很矮小。一般來說濁靈隻會藏在特定的物體裡,因此這斷舌應有極大可能就是這老頭的……但也有特殊情況,靈體興許是被人故意藏在這個毫不相幹的容器之中的。”
“誰會在我家地盤上鬧事?還把别人的舌頭扔進我家酒窖藏起來?!”
“那你就得好好徹查你家的下人了,查查有沒有人渾水摸魚,在你們眼皮底下幹些傷風敗俗的事情,以免影響你們幹家的财氣。”
“不可能。”
“這舌頭不是祖母的吧?”
安岚突然發問,竟激地幹奴一愣道:“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你們還居然真把家人的舌頭給割下來了?!”
“情有可原,行有苦衷。”見瞞不住,幹奴又重新放松身子道,“你知不知道反骨村?”
安岚點點頭道:“方才才聽你兒子說過一遍。”
“他一知半解,說估計也說不出什麼名堂來。最早的反骨村地處沙漠之中,骸骨就是它的入口。白骨将領、白骨士兵……這些沖鋒的死士可不是隻有傳說裡才會出現的。他們實實在在存在過,是在反抗中創立了新國度的勇士。正因如此,這種文明才能流傳下來,即便過了百年千年也依然受人敬仰,沒有他們,就不會有現在安定的居所。”幹奴道,“我們的事也很簡單,我兒子不是反骨,卻想成為反骨之人。”
“那不是天生的嗎?”
“可以再造,隻要你堅定,便沒什麼不能實現的。過往幾十年間,反骨村不是沒有出現過這樣的奇人。他原本不配擁有如此血統、不配享受榮華富貴,最後卻靠自己的本事讓所有人信服,變成了那個真正稱得上‘反骨’之人。”
“靠舌頭?”
“無人知曉,那隻是我幹家年複一年嘗試的其中一環。”幹奴瞪着雙眼說道,“我家老太年輕時可比我們瘋狂許多,她英勇就義也是為了我族的榮耀與希望,沒什麼可怕也沒什麼羞恥的。幹遠能親手砍下他祖母的舌頭便是已經達成了自己的使命,他此生也不算白來。”
“ 呵,我算是明白你們的意思了。”安岚冷哼一聲道,“可你們是想要挑起事端還是想要改朝換代?如果隻是享受馬革裹屍過後的登基恩典,倒不必踩過骸骨荒野如此大費周章。曆史上想要‘對着幹’的人大多沒有太好的下場。”
“早就變味了,有你們在,這骨哪兒還‘反’地起來?”幹奴道,“我們隻是想成為人中豪傑,有了反骨,便能在這鎮上真正立足,假的東西是瞞不住的,紙包不住火。”
安岚回想了一下道:“可你們在鎮上早就有了臆想之中的地位了呀,當大家都在朝拜你們的時候,誰會真的擡頭去确認脖子後頭的反骨呢?”
幹奴聞言盯着他,緩緩說道:“懷疑的人、沒有真正相信的人、看戲的人、希望我們從此一蹶不振的人……這世界上這麼多雙眼睛,每個人看出去都是不一樣的,隻要我拿不出證據,便永遠不會覺得安甯。”
安岚被他瞧得一陣難受,此人氣勢十足,說這番話的時候甚至能從她身上感覺出死人的氣息。安岚自認這不是一個好兆頭,也無意再摻雜許多,他本就是陰差陽錯陷入了如今的局面,既然完成不了委托人的請求,便也沒有了再繼續下去的理由。“好吧,好吧……就這樣吧。”安岚後退幾步走至門邊,一邊觀察着幹奴說道,“我無意了解你們的事情,這都是你們的家事。反骨也好,大腦門也好,你們想怎麼整就怎麼整吧……祝福你們得償所願。”
“他許諾了你什麼好處?”
安岚動作一滞:“什麼?”
“我給你黃金,家裡能找到的黃金都給你。”幹奴從位子上站了起來,甚至用上了今晚最為溫和的語氣道,“隻要你願意陪我去一趟反骨村。”
“反骨村?真的有這樣一塊地方在嗎?”
“當然有了。”幹奴道,“我要把我兒子的屍體帶到反骨村埋葬,傳聞葬在那裡的人,轉世投胎也成為他們的一份子。”
安岚小聲道:“荒謬。”
然而這句話卻□□奴清晰得接受了。“我言之有理,為何說我荒謬?”幹奴道,“怎麼了?難道大名鼎鼎的除祟師還害怕去一個從未到過的地方嗎?”
“當然不怕。”安岚聳聳肩道,“巧了,我也想去反骨村找一位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