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梅劍是他母親年輕時就一直用着的寶劍,因甯家同李郎家似乎早在很久之前有過經商方面的聯系,因此也算世代交好,而探梅劍的打造者恰好正是李郎的父親。那柄利劍從一開始就被塑造成了适合輕巧劍法的除祟之劍,再有甯家“點冰劍法”與其搭配結合,又經由甯微顧的改造便形成了安岚如今繼承的“點冰劍法”。
可以說是探梅劍為了“點冰劍法”而生,也可以說是“點冰劍法”的存在造就了探梅劍。
甯微顧實際是他們祖上第一個邁入除祟隊伍的人,不論男女,此都被視為危險的行當,沒了本事不行,沒了勇氣更不行,而在最初陌生階段,甯微顧就是靠着一柄利劍走天下的,其中的密鑰就是——藏在劍身梅花印裡頭的毒液。
安岚年少時一直纏着母親對裡頭的秘密刨根問底,可甯微顧似乎也不是非常了解,隻道那是鑄劍師獨一無二的手藝,洩露給其他人,無論熟人還是陌生人,都無異于葬送自己的後半生,此乃大不道德行徑。因此安岚立刻意識到了嚴重程度,當即許下了一個小小的願望——“希望長大後能面對面問一問李郎的父親,好叫他認同自己,給自己講述劍身裡的秘密。”
隻可惜在他大約十歲的時候,李郎父親去世的噩耗突然傳來,他也再沒能有機會實現自己的許下的心願了。
原本安岚都要将這事徹底塵封在記憶深處,可這次經曆了探梅劍被搶又驚險奪回的事件,他自然開始翻起了腦海裡的舊篇。
作為自他離家之後便一直陪伴在他身側的夥伴,最近這段日子吃的苦頭,或許比那流浪三年間的還要多上不少了。
如今被他一刀插入酒缸裡,從而短暫失去了毒液的探梅劍,不知是否也會一并帶走消除濁靈的能力?安岚低頭看了眼劍身,上頭淡淡的梅花印還未還原到應有的深色程度,貿然出手會有什麼樣的效果,就連他自己也難以預判。
可坐以待斃不是他的做法,在周圍倒下一片的局面裡,安岚居然為難得可以享受一場不用被注視矚目的除祟活動而感到開心無比。
那團黑色霧氣逐漸從幹奴高擡的口中徹底脫出,而仿佛被抽幹脊髓的幹奴像石像一般硬挺挺地站在原地,蛇眼一眨不眨,黃色的瞳孔直排成線,用着仿佛能盯死人的氣勢持續關注着安岚的動向。随後黑團不再是混亂的、沒有形狀的東西,它開始在空氣中發生變化,明明無風卻能随意擺弄形狀,化作人形的的濁氣安岚早就見多了,可化作蛇頭人身的怪物,估計多少人除祟都少有碰上過一回。
安岚感到自己的安定能力又提升了不少,在這反骨村裡,發生什麼事都不足為奇了。
蛇頭幾乎就是那入口處巨型蛇頭的複刻,安岚再一次驚歎于濁氣塑形的精妙。人身就值得考究,它不是幹奴纖細的下肢,反倒是強勁有力、男人的粗大腿。介于之前的推論,那便足以讓人相信這或許還是大腦門長老可憐的化形。
既是人身,便還是依靠腿腳走路前行。以往的濁靈往往能做到生前做不到的事——成為靈體的它們自是可以做到雙腳離地漂浮自如,可眼前蛇頭人身的怪物大不相同,它隻能笨拙地前行,走路姿勢毫不别扭,甚至會叫人誤以為是活人在行走。
安岚托着下巴看着它慢騰騰挪過來的模樣,突然把探梅劍夾在了自己胳膊底下,從它右側的位置兩步挪到了偏左一些的距離。
蛇頭人身的東西隻是頂着一張骨骼的空殼,正如所見并不存在眼球眼珠一說,而就是這“瞎了眼”的東西居然緊緊停了一瞬便立刻調轉了逼近的方向,那它到底是靠什麼分辨位置的呢?
安岚偏頭去看靠後的幹奴,果不其然,一條長頸正以扭出皺皮的角度追随着他的行蹤,蛇頭沒有眼睛又如何?幹奴的眼就是它的眼。
那細密的、甚至一不注意就可忽略不計的黑線濁氣,正是連接兩個怪物同調的通道!
這就給了安岚第一個出手的要點,确認目标後他快速沖上前,一劍砍斷連接的濁氣,又一腳将幹奴踹飛倒地。
幹奴看着木讷,倒下去果然也是硬邦邦的,安岚一腳宛若踢在了一塊鋼闆之上,直挺挺砸向地面時還發出了好大一聲巨響。
但由此蛇頭人身的東西便是單獨存在的個體了,當濁氣一旦斷裂,它就如同失去絲線指引的木偶一樣,或者像是斷了線的紙鸢一樣,能猜到的有兩種結局——要麼待在原地一動不動,要麼徹底放飛自由,脫離掌控當個爆發的破壞王。
安岚心底其實更傾向于後者,一個長相駭人的東西多半也會害人不淺。可結果卻完全颠覆,就像突然在面前樹立了一道屏障,蛇頭人身停下了混亂的動作,果真保持着最後的姿勢一動不動了。
怎麼會這樣?安岚難免觸動萬分,怎麼會和我想的不一樣呢?
他閉上眼睛,重新回到那片草原之地,安評章正站在他的身後,手中正握着一節提線慢慢往外放着,于是他擡起頭看向天空,就見到一個魚樣紙鸢正随風飛向遠處。
“您在做什麼?”
“放紙鸢呀。”
“嗯……”安岚将視線從天空挪到父親身上,“為什麼要放它呢?”
“放紙鸢哪有什麼原因?”安評章隻是一味看着天空回答道,“隻是一個消磨時間的小東西罷了,孩子愛玩,就拿出來玩呗。”
“我印象中沒有人帶我放過紙鸢呢……”
“真的?這可不行啊……”安評章尤其吃驚道,“怎麼能沒放過紙鸢呢?鎮上所有小孩子都玩過這個,你不玩,可怎麼與他們交朋友?”
“可是您看這裡……”安岚露出一個别扭的笑容道,“隻有我們兩個,也沒有其他小朋友,所以沒玩過也是……沒關系的吧?”
“很有關系,有大關系!”安評章不廢話一言,直接将提線全部放在安岚手中,他順勢壓了壓安岚的指節,講解道:“诶!現在已經很簡單了,最難的開始已經過去了,接下來隻要偶爾松松放放,注意把紙鸢維持在差不多的高度就可以了。”
安岚的注意力完全沒在紙鸢身上,反而一眨不眨地粘着安評章:“那您說,天空會有限制嗎?”
“是無限的。”安評章想了想又重複道,“當然是無限的,所以才要放紙鸢出去探探情報。”
“所以提線的長度就是臨界的極限?”
“不可以這麼說。”安評章道,“你手裡的或許是有限的,但隻要你想,線是放不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