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的破洞并不高,也就隻達老先生膝蓋的位置。
隻是比起人能經過的入口,這明擺着更像是一個狗洞。
“進呐,快進呐!”老先生見林念不動,竟略顯着急地催促道,“進去你就能見到大恩人了!彎下腰,順着那樓梯走,很快你就能看到第一個門了!”
林念站在原地不動,雙手交叉在前身已然是一臉拒絕的樣子了。“古人跪天跪地跪父母,你竟讓我像狗一樣跪在你身前爬行?老先生,這點可就有些過分了吧?”林念偏頭看着他道,“在我老家,可就隻有狗才會俯下身子行走。難不成到了三不朽,竟還有着喜好鑽洞的風俗了?”
這話侮辱意味極強,可老先生卻沒有因此而動怒,反而語氣緩和下來道:“沒有這個意思,你若真想見大恩人,這兒就是唯一的入口。想必指引你過來的人也已經同你交代過了,大恩人不是誰誰都能見着的,若是想攀附這層關系……古話說‘有得必有失’——當然也是要有所犧牲的。你若是真心想見的,今個兒我讓你學狗直接舔舐那洩物你也是願意的,而倘若你從一開始就是胡鬧着玩玩的,那我說什麼你都聽不進去了。”
“您這番理由就留着說服給自己聽吧,我林義謙如今也不像從前那麼好欺負了。告辭。”林念抱拳意思了那麼一下,轉身堅定地離開了鋪子。
“你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老先生似乎在沖着他的背影叫喊道,“我隻認你一次,這洞,也隻開這麼一次。”
“您這麼說可是在敗壞大恩人的名聲。”林念停下腳步回過身道,“原從别人口中聽說,還以為大恩人應當是個開明正直之人,再不濟也該是個謙虛溫和之人,此番看來,他手底下的人都這麼狐假虎威,一開口竟就是在教人用膝蓋走路,恨不得踩在别人頭上講話。既如此,大恩人恐怕也就是虛幻泡影,這幻想一靠近就會破碎,我一小小的過路之人實在接近不起,免得害得整個三不朽都從夢魇中醒來。”
老先生聽他這麼說,垂下腦袋搖了搖頭。
與此相對的是,林念則點頭堅信着自己的言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鋪子。
但……
他當然不會就此離開,無論是裝腔作勢的老先生,還是那被蘋果堆抵擋住的角落,都瘋狂地讓林念覺得,這兒或許就是通往甄音殿的秘密通道。
于是等到夜幕降臨,在外頭繞了一圈遠路的林念擇了另一條道來到了白日那間無名鋪子的後頭。
鋪子後頭那樓實則看着還挺高。林念躲在一棵樹投下的陰影之中,伸手點了點後頭的窗戶。那樓有三層高,每層裡都有四扇窗戶,這些窗戶緊閉着,裡頭也沒有透出任何的光線。按理說這黑燈瞎火的,或許一點燭火都能透過紙窗彰顯自己的存在,但放眼望去全是漆黑一片,似乎無人居住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這會不會是那位“正确的人”所待的地方呢?林念摸了摸下巴,總想說服自己那等人物應當不至于擠在如此簡陋的三層之中。但在三不朽,這樣事情的發生似乎不算奇怪,不過親眼未見無法下定結論。而正當林念陷入自己思緒之時,他突然因為寒顫而一哆嗦,緊接着一直被忽視的聽覺活躍了起來,立刻就接受到了耳旁正發出着幹脆而有規律的聲響。
“哚哚,哚哚!”
林念沒動,在他的餘光裡,似乎有另一件活物正在蠕動着。
“哚哚,哚哚!”
林念以極快的速度轉過頭,眼前那是一隻頭頂紅毛的斷木鳥,它的鳥喙又尖又長,在陰影下似乎呈現出純黑的色澤,宛若一把生了鏽的鐵刺正精準地刺穿着敵人。它的鳥喙正插進樹幹之中,被它啄開的樹幹露出一小個難以忽視的洞穴,而其樹屑的掉落并沒有因為它的停下刹住趨勢,而是依舊進行着通往破敗的道路之中。斷木鳥因為林念的動作而停下了自己的動作,在停滞了那麼一瞬之後,又聽“啵”的一聲,它将鳥喙從樹幹裡拔了出來,轉頭盯向那位“聲音制造者”,一人一鳥就這麼對視着,好似都是對方打擾了自個兒的驚天大計劃。
犯不着和一隻鳥計較,但在三不朽,有能力的斷木鳥似乎也應該得到重視。
斷木鳥抓着樹幹那麼蕩着,模樣滑稽又有些搞笑,惹得林念突然也萌生了逮住它的念頭。他雙手舉在胸前,突然一個猛撲朝斷木鳥抓去,然而斷木鳥也極其靈敏,在他伸手那一瞬間展開翅膀騰飛起來,羽尖劃過手指向上而去,再揮動那麼幾下就站到了林念的頭上。
斷木鳥倆爪扯着發絲,就像要将頭皮撕扯下來那般劇痛。林念急忙扭動頭發想要甩它下來,可越是掙紮便多受一份苦楚。林念站在樹下拍打着斷木鳥,斷木鳥則如同天下太平那般繼續着自己啄木的“偉業”,它的雙爪依舊抓牢着林念的頭發,鳥喙重新捅入樹幹原位,将那個小洞越破越開了。
林念氣得去扯它羽毛,斷木鳥則扭頭去啄林念的手。它那鳥喙可是能啄穿樹幹般的鋒利與尖銳,碰着細皮嫩肉幾乎一下就出了血。斷手的畫面在林念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來,這叫他猛一哆嗦,立刻就在斷木鳥前認輸投降,再也不去招惹這位天降的“祖宗”了。
不知道哪兒來的斷木鳥,位置站得巧妙,竟愣是趕也趕不走。林念稍微整理了兩邊的頭發,又實在不想再聽那“哚哚,哚哚”的聲響,急忙離樹幹站遠了些。沒了東西的斷木鳥終于安靜了下來,可令人奇怪的是,它依舊站在林念的頭頂沒有離開。
林念心道稀奇,想到吳遇又學着他的樣子發出了幾聲鳥叫,出乎意料的是,斷木鳥竟真的對他的仿聲有所反應,在林念叫喚了兩聲過後,他能明顯感覺到頭頂上的斷木鳥調轉了自己的身子,似乎改變了自己的朝向。
這并非是個普普通通的巧合,斷木鳥的行動太過微妙,無論是時機還是幅度,都有一種是在聽從林念指令行事的意思。但林念并沒有天真到相信第一次見面的野獸就會如此聽從自己的命令,單純的表象下往往隐藏着危機四伏,因此他對斷木鳥動作間的含義突然生起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