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伸手抹平了翹起的畫紙,指着畫紙上行樂的眼睛說道:“這是他原本的樣子,大家都記好了。但我們要想起來的,是他在回憶中假扮出來的其它樣子。”
“阿念,這可不好找。一個人一天能遇見好多人,倘若他沒有主動接觸我們,是沒辦法在我們心裡留下印象的。”吳遇摸了把額頭說道,“僞裝對他來講似乎是輕而易舉無需顧慮的小事,那他就可能化作任何人,躲藏在任何人身邊。”
“在一些關鍵時候,他的出現似乎會帶來一些轉折。”
林念普普通通地說完了這句話,而不知怎麼地,周圍一下變得鴉雀無聲。他有些不安地看過去,而衆人全都緊閉雙唇等着他說接下來的話。
易兒拉住了林念手指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接下來……接下來……”林念似乎想深吸一口氣,話臨到嘴邊卻又有些退縮之意。他不确定其它人是否會相信他在忘憂石中看到的場景,回到過去、參與過去之類的……即便是在濁靈出現的年代裡,将自身的時鐘撥慢幾十年果然還是太過玄乎了。
林念不安地掃了眼蕭歌,他想,他從沒懷疑過蕭歌會否認他說的話,可他當時有相信蕭歌的決心,現在面對大家,那份笃定的感覺可就沒有那麼強烈了。
後者在桌案底下偷偷牽起了他的手指,林念曲指條件反射般動了動,竟突然生出了一份安定之感。
“池子磬會突然發瘋殺死兄弟……就是因為行樂。”
“刺啦”一聲,木頭椅子蹭着地面發出一聲巨響,好似方才一挪就能夠蹭出厚厚一堆的木屑。一直靜坐在椅子上的成笙聽了這話可按耐不住,起身的瞬間又将木椅撞倒而開,雙手“啪”地一拍桌面,略有些愠怒地說道:“什麼意思?”
林念擡頭直視着成笙的雙眼,道:“是池子磬受了行樂的影響,在他的推動下,殺死了你的親人。”
那一瞬間,背着巨大幡旗的行樂出現在酒館門口,他的側身挂着一顆百相果枯果,那記憶中模模糊糊的外輪廓突然就有了清晰的細節。而從面無表情到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那時候的行樂僞裝成道上大師看着混亂不堪的池子磬,而現在他透過池子磬似乎捕捉到了隐藏在角落的林念。
林念述說着,卻也仿佛正被穿越時間而來的行樂凝視着。
“池子磬是自願的。”
“一開始不是,但行樂讓它變成了現實。”
成笙握拳一下錘在了桌面上,桌上的果子滾落下去,被手快的吳遇一把給兜住了。
“接受真相也不是件好受的事,即使是打開耳朵聽也很需要勇氣。”吳遇拍了拍果子上的灰塵說道,“聽完之後再做判斷也不遲。”
成笙慢慢擡起頭道:“是你在迢迢谷裡知道的?”
“是。”林念點了下頭。
成笙眉間一下抽搐,繼續道:“原先是什麼樣子的?”
“他擔心自己的兄弟,懊悔自己沖動的行為,但和其他人一樣,從沒想過要害死誰,也沒想過要失去誰……他有自己的俠骨之道,是除祟一行裡備受矚目的新人。”林念慢慢說道,他一直注視着成笙的表情,而對方隻有在剛開始時像是倒吸了一口氣,接下來便以極其平和與安穩的姿态聆聽了下去。“然後,看不慣人與人之間和睦關系的行樂出現了,他明明和長輩們沒有過節,就連稍微深層一些的交道也沒有過……但好像僅僅隻是為了合自己的興趣,就将一顆帶血的百相果喂給了池子磬。将它吞食下去的池子磬似乎就開始深陷在自己的執念中,那果子将他的欲望轉變成了貪念與恨意,于是弄不明白自己感情的池子磬,就将發洩對象落在了……成家的身上。”
安岚默念道:“帶血的……百相果?”
胡宿小小驚歎道:“行樂為什麼會找到這樣的東西?”
“百相果是神藥我知道……在這種東西上發生什麼都不奇怪。”成笙搖了搖頭,他看上去有些無可奈何。出乎林念意料的是——其實他原先設想過自己告訴成笙真相的情況,印象中的成笙個頭小、脾氣溫順,沒怎麼看過他對别人發怒,卻在很久之前面對池子磬時頭一次露出了自己的虎牙虎爪。他設想成笙大概會大發雷霆,發出毒誓要将行樂置于死地,可眼下對方似乎淡然接受了這種說法,并在輕微的歎氣聲間流露出了自己的無能為力。
就在這時,成笙出聲打斷了他的思考。
“如果是回到過去,你能設法扭轉這個悲劇嗎?”
林念被他問得一愣,下意識就想否認。可他将即将脫口而出的話語咽了下去,轉而說道:“直到最後一刻,我也有在為他們哀悼。”
“這樣就好……”成笙癱軟着身子跌坐下去,在吳遇和安岚的幫助下才算坐穩,“也是啊,你隻是看到了過去,壓根不是真的參與了過去啊……”
“對不起。”林念緊張地說道,“我沒本事阻止它的發生。”
“不,我當然不會怪你……”成笙突然笑道,“在你告訴我之前,我恨浦弦、恨池子磬,因為他們讓我失去了家、失去了一生的親人。而當你告訴我罪魁禍首是行樂時,我一點也不想接受,實話說,我不想更改自己的恨意。你能明白嗎?就算是将恨意轉移,也是件極其痛苦的事情。”
成笙似乎沒打算聽來林念的安慰,他幾乎沒有給林念留下安撫的時間,而是很快又接着說了下去。“但怎麼辦呢?我們家世代傳承精通醫術,我能判斷你說的話不是假的。百相果若是研磨成藥粉,其制作步驟極為講究,唯有拆解為極小的顆粒才能助益于人體。一整顆百相果蘊含的能量足以讓一個普通人爆體而亡,雖然沒有記載,但這也是口口相傳能知道的故事。更别說是帶血的百相果了……池子磬是運氣太好,一旦其中有一點兒疏忽,當天死掉的那個人就會是他了。”
“倒還不如是他呢。”吳遇小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