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族民圍攏過來打探,萬幸的是,沒有傷員出現。
行樂退居到人群之外,他望向四周,突然發現浦弦已經脫離他視線許久許久了……再定睛一看,那家夥居然從族民那兒扒下了一套衣服,正打算承着混亂之時溜出這裡!
“寶相花!我們……我們終于有寶相花了?!”
行樂跟随的動作一滞,那頭是族民們在歡呼,原來接近百來人一同呐喊是如此聲勢浩大,簡直快要把其他完好的屋頂也全給掀翻。他們在藍蝶周圍站成一個圈,同左右兩側的族人相互牽起了手。那大約是什麼不得不進行的儀式,因為包圍圈中的神婆似乎無暇顧及快要徹底消失的兩位外鄉人,而是目光如炬地舉起了手中的權杖,争分奪秒般吐露着聽不懂的咒言,她的口中念念有詞,越是說到激烈之際,族人們揮舞的動作也變得愈加激烈起來。
行樂想看,但此時明顯不是能夠悠閑欣賞的時機,腳下的停頓也隻是短暫一刻,而後他面無表情地轉回腦袋,朝着浦弦離開的方向追去。
浦弦是追不到的,從前聽聞他自己說自己腿腳快,幹活利索,看來不是自己誇大,而是确有其事。
左右不是什麼能夠同行的的對象,所以走散便就走散了吧,行樂毫不在意,唯一的缺點便是又少了些樂子。
在他傳達給林念的情緒中,林念能感知到小小的失落,看到找不到林漢霄或是池子磬,真的會讓他打不起精神。
這算什麼?一種扭曲的吸引力?
行樂又一次恢複了獨行,斷臂經過幾個日夜之後已經重新長了出來,好像之前發生的種種都宛如一場胡鬧的兒戲。在這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因為行樂從不主動,林念也就因此幾乎失去了林漢霄和池子磬所有的消息,次日迎着晨光醒來,又呼吸着林間的清新睡去,恍惚間他似乎回到了最初進入幻境時一動不動的時候——那段受限于禁锢的雙腳,隻能立在在原地等待着事情自己往下走。
而在接下來的某一天,行樂突然動身了。
“得找點事去做。”
他的自言自語響起,林念才想到自己已經很久沒聽見過他的聲音了,從前的行樂自言自語是很多的,他沒人可以說話,就常常說給自己聽,比如“今天的太陽非常強烈,讓自己一動就會出滿身的汗”,比如“晚上的飯一點兒也填不了肚子,比起正大光明地購買,還不如偷偷從後廚拿一些出來”……這樣的現象在他給池子磬吃下那顆澆灌了鮮血的仙丹之後就消失了,他開始變得有些沉默寡言,活過了數十年、或是數百年之久的身子,突然就外顯出了老态龍鐘的感覺。
這一次沒有依據誰的指引,行樂在旅途的最後來到了萍水村。
碰上這麼個時間點,翻閱自己從各個角度積攢的記憶,林念大緻也能猜到一些。可有一點是他沒想到的,在萍水村隻是聽說過傳聞沒能親眼見上真人的秃頭老頭,這個身份的原主原來還是真實存在的。
他們達到時正是一個雨夜,約莫是下雨天有些透不過氣,在臨近時行樂一改往日的悠閑作風,突然疾步快走起來想要趁早到達鎮上。當時他舉着把油紙傘——這油紙傘破破爛爛還是他中途在草叢堆裡撿來的,上面的小花不知怎地隻有半邊的花瓣,其旁處還穿透了一個小孔,導緻這傘似遮非遮,就算是撐在頭上也能感受到水簾。
行樂對這些小事似乎一向不太在意,但頂着這把傘也有點像是沒拿上傘,等到他鑽入一個大棚底下時,頭發已經濕了半邊,肩膀也被泡了半邊。
“哎呦吓死人了!”
突然響起的驚叫聲吓了行樂一跳,他轉過身去,當然還來不及做些僞裝。
面前的是老熟人了——僅僅對于林念來說。這人叫阿緣,林念早已見過他幾次,絕不會弄錯他的名字。
當時的村長告訴過他,自己的兒子阿緣在十三歲那年突然說要去拜師學藝,後來逐漸與村裡的各位漸行漸遠,當他們心中所想已無法被雙方認同,阿緣成了他們所有人眼中的刺,最後一頭撞死在了牆上。
和他在幻境中看到的有些出入,當時的情況是,阿緣也來到了花大嘴之前,他的擁護和守護遭到了所有人的無視,最後在秃頭老頭爆體而亡湧出的血迹之下,雙眼被血色灼燒,最後失去了雙眼。
他們離萍水村還有些距離的,既然阿緣在這兒,那他的師父也還在這?
剛想到這兒,他的師父就從後面推門而出了。
“大晚上的,咋咋唬唬說什麼呢?”
秃頭老頭是一副閑散模樣,那樣子不像是什麼深藏不露的高手,反倒像是吃飽喝足的富家子弟,正挺着大肚皮在搖椅上晃來晃去般的享受閑暇。
“師父!”阿緣叫了一聲。
行樂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秃頭老頭的裝束,雖然林念聽不見行樂的心聲,但他知道行樂正在關注着什麼……
秃頭老頭這身裝扮和林漢霄有些像,這人是一個道士,阿緣拜師學藝拜的就是一位道士。
“你是誰?站我們家門口做什麼?”秃頭老頭用着毫不友善的眼神上下掃視着行樂,開口說道。
“外面雨太大了,等雨小一些我再趕路。”行樂又将收起來的油紙傘展開道,“我的傘上破了個洞。”
這是個讓人無法拒絕的理由,就算秃頭老頭心有不滿也隻能答道:“哦,等雨停了你馬上走吧。”
行樂點了點頭。
秃頭老頭回屋子裡去了,可一開始推門出來的阿緣卻立在了原地,看起來不像是要出去,可更不像是要回屋的樣子。
于是行樂問道:“你為什麼不走?”
“我……我……”阿緣看起來有些緊張,恐怕是有些認生,“啊……我是要去抓藥的!”
“抓藥?”
“師父膝蓋疼,從前囤的藥都用完了,常去的大夫家又出了些變故,隻能去更遠一些的地方配藥,所以要在藥用完錢就提前配好。”幾句話一說阿緣冷靜了許多,開口也流暢起來,“我不和你說了,等雨小了,你馬上就離開吧。”
等阿緣一走,林念就知道要出事。
同一時間隻能出現一個秃頭老頭,如果行樂成為了秃頭老頭,那屋子裡的秃頭老頭可就危險了。
正如他所想,阿緣前腳剛走,行樂就套上了小徒弟的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