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花大嘴十分安靜,安靜到幾乎要讓人覺得這就是一株普通的、隻是長了大點兒的花。“秃頭老頭”帶着阿緣穿過石堆圈起的入口,那顯眼的花大嘴逐漸融入了周圍的環境,仿佛将整個個頭嵌在泥裡,成為了一株毫無違和的、始終生長在這裡的普通植物。
阿緣立刻驚呼道:“這是什麼?!”
“别管藥了,我有事要交給你去辦。”行樂在幾米開外停下了腳步,他大約是要刻意營造出一種“保護”的舉措,将阿緣貼心地擋在了花大嘴可能的攻擊範圍之外。“種下這株妖花的人名叫浦弦,我們要将他從這裡斬草除根!”
“妖……妖花?這是株花……花妖?”阿緣後退兩步道,“可是師父你說,妖早就死了!”
“所以我說,沒什麼不可能的。”行樂眯起眼睛道,用秃頭老頭的臉做這個表情,讓他本就細小的眼睛更加變得找不見了,“那個叫浦弦的人就是關鍵,他,就是起因。”
“怎……怎麼做?”
“殺了他。”
行樂給阿緣手上遞了一把刀。
阿緣沒能握住它,而是抖着手腕将其甩落到了地上。“殺……殺人?我沒殺過人……絕對不要殺人……”阿緣後撤時絆倒了自己,整個人仰躺在花葉上彈跳了幾下。“我是想來學除祟的,我不是想要對付人……”
“如果我說他不是人呢?”
“他……不是人?”
“我的好徒兒,你記住了。這世上有鼻子有眼會說話的,不一定是人,有的人活着不如祟,有的祟存在反倒像是個人。我剛才告訴你的這些,你有沒有想過這個浦弦的,為什麼能種出一朵妖花?”
阿緣驚恐的眼神挪動到花大嘴上,顫顫巍巍道:“……因為……他是祟?”
“錯,他是個人,卻是個比祟還要惡毒的人。”行樂伸手扯住阿緣的衣領子道,“他是殺了人才會種出這朵花的,他是個小偷,偷了别人身上重要的東西。”
“什麼東西?我可以去取回來?”
“取不回來了。”行樂松手指向花大嘴道,“重要的東西已經被種在了土裡,長成了這朵怪異的妖花了。”
阿緣慢慢擡起腦袋,他将後腦勺緊貼着脖子,似乎想要奮力看向花大嘴的頂端。
“你殺了他,便能像舊人一樣斬妖除魔,這可是積德的大事。我已在其他事上引他上鈎,一切會在明日迎來開始,我需要你為我做個終結。”
“我聽不明白……”
“我需要你去見見浦弦,告訴他所作所為改變不了因果,即使他再怎麼阻礙,該發生的依舊會發生,一切都會往既定的方向駛去。他若要殺你,你再出手也無妨,到那時直接殺了他也沒事。而在這之前你去告訴你爹娘,我到底是誰,他們或許會不信我,但我會像他們證明,我是神,我是仙,我可以救他們,我可以救萍水村。”
阿緣懵懵懂懂道:“從……從這朵花手裡。”
“我會處理它,就在今晚。”行樂伸出手将阿緣從地上拉了起來,阿緣看着自己腳下彈跳了幾下,有些驚詫于它富有彈性的腳感。“今天發生的事除你我外還未有第三人知曉,在事情完成前,你也不要讓另一個人知道。”
阿緣閉上嘴點了點頭。
“好孩子。”行樂學着看來的樣子摸了摸阿緣的腦袋道,“記住了,不管浦弦說什麼,你都要讓他害怕你。”
行樂扮作秃頭老頭後一直顯得很神秘,就連林念一時也沒有猜透他究竟想要做什麼。在浦弦眼裡,這個名叫阿緣的人已經在自己的刀下死去,現如今突然出現再瘋言瘋語幾句,真的就能被行樂掌控起來嗎?
依林念對浦弦的了解,大約是不能的。
這一晚過後,阿緣依據行樂的指令,向村長夫婦坦白了自己和秃頭老頭的關系,令人意外的是,先前還對老頭滿臉盡是嫌棄與唾罵的村長,在知曉老頭的身份後居然對他多了絲恭敬。阿緣說服父母的景象他們并非是親眼所見的,以至于直接對上村長殷切的笑臉,那股反差感才會如此強烈……
阿緣這個人,恐怕還真的不想表面看起來這般呆楞愚鈍吧?
除此之外,行樂所說的“另一件事”也有了新的進展。
公開了阿緣師父的身份後,他似乎急着想證明自己的能力和特殊,開始在萍水村裡宣揚起了一種罕見的“寶物”。
“大家來看看啊,這是什麼?”行樂對着四散的人群吆喝道,“寶相花聽說過沒?傳說百年開花,千年結果的神物……我手上的就是它的種子,名為‘金種子’!”
“種子?能種什麼菜?”
“菜?這東西結了果,你是吃不到的,得你孫輩的孫輩的孫輩……好幾代之後才能吃到它的果實了。吃一顆包去百病,吃兩顆長生不老,吃三顆,你就能和天上的神仙比肩啦!”
“胡說八道,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就算有,怎麼會讓你找到這麼多種子?”
“您别不信,若覺得我在說謊,大可去向我徒兒阿緣,還有他那村長老爹求證,你們村長說的話你總該信了吧?他什麼時候騙過你?”
村民們大約是不好反駁他這句話,既然說不出話,還不如沉默地逃走。
行樂看着他們四散而開笑了笑沒說什麼。對他而言,這就是真正“開始”的第一日,而他所計劃的事情,似乎是需要日複一日疊加起來才會看見效果的。
于是在接下來的十幾天裡,行樂沒有去做其他事,也沒有去找阿緣問問他成敗,他每日都搬個木椅子坐在村長家前,手心裡躺着一把異常耀眼的金種子,每逢有人路過就總要說道幾句,說到最後有人煩了厭了,也就不再從村長家門口經過,而是甯可繞遠走個山路,也要避開煩人嘴碎的行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