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大片的林子裡,亡魂亂竄、慘叫、哭泣,但都與這個時代永隔陰陽,無人能管。
悲天憫人。
可我怎麼隻有悲憫之心。
“向前走,還有正事要做。”
這地下除了那片人骨桃林,詭異之處也不在少數。
鴦未眠淚眼朦胧之中,看到不遠處有一團微弱的藍色火光。他定睛細看,那火光卻又消失不見。
“…哥哥,你看,前面有沒有一團火?”鴦未眠試探性地問戚鶴将。
不料戚鶴将順着他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卻道:“真的诶,鴦鴦你眼神真好,我都還沒看出來那是團火!”
這下鴦未眠更奇怪了,他又眨了眨眼,仔細盯着前方,确定以及肯定自己什麼都沒有看到:“真,真的有團火?”
“對啊,藍色的啊。”
“你看着了?”
“看着了啊,不就在前面嘛。”戚鶴将一臉有病,“不還是你告訴我的?怎麼,你還能說你沒看見嗎?”
鴦未眠回他:“我現在還真沒看見。”
戚鶴将:“啊?那麼大,好吧也不是很大。但你總不至于看不見吧?我都這麼瞎了都看得見。”
鴦未眠關注點跑偏:“啊?‘這麼瞎了’,是,什麼意思?”
“啊,這樣的,我在人間這些年經常陪着二公子這轉那轉的。二公子晚間極喜歡幹寫字看書這種費眼睛的活,又不愛挑燈,我有時無聊得厲害就跟着他一同看。久而久之眼睛就壞了,看遠一些的地方就不太清楚。”
本身很沒有意義的一段話,可鴦未眠卻突然受到了啟發。他問戚鶴将:“有紗嗎?或者别的有些透光的布。”
戚鶴将想了想,眼睛突然瞟到了鴦未眠頭上的紅色發帶,上手拿起:“這個不行?”
鴦未眠摸上戚鶴将拿起的那一段,兩人雙手交握在一起,在人間是戀人間才會這樣握着。他們并未發覺有何不妥,鴦未眠倒是覺得這發帶可以,于是取下并覆在眼上。
戚鶴将原本不理解,可鴦未眠睜開眼,透過那層薄布去看,道:“看見了。”戚鶴将便一下子明白過來。
那藍色的火光,隻有“霧裡看花”才能看見。細細盯着,隻會什麼都看不到。
“真奇怪。”戚鶴将道。
“也談不上奇怪。”鴦未眠說,“這種需要霧裡看花的東西,多半都是因為其中隐藏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故而不願意讓人看得清楚。”
“你怎麼知道?”
“猜的。”
“……鴦鴦真棒。”戚鶴将無語之後蹦出這麼一句,也不知道信沒信。但不管他信不信,鴦未眠的确是猜的。
比較聰明嘛。
“謝哥哥不吝誇獎~”
“行了行了,所以這東西怎麼處理?”
“…不知道。”
“你怎麼不猜了?”戚鶴将調侃。
鴦未眠無辜道:“太笨,猜不到。”
戚鶴将:……有被諷刺到。
兩人往那藍火走,本想湊到跟前去,可越走得近火光就越微弱,三步之内就基本看不見了,所以隻能退出一丈遠的距離。
“哥哥。”
戚鶴将盯這團火盯得眼睛有點疼,又被鴦未眠這麼一喊,說話不經思考:“有話說有屁放。”話出口時一愣,可鴦未眠卻忽視了這點異樣:“我有個想法。”
戚鶴将調整了狀态,問:“什麼想法?”
“找我娘,她肯定知道應該怎麼辦。”
戚鶴将回想了一下,記憶中的黎梓神君,讀過萬卷書、斬過萬隻魔,無所不知且無所不能,也認為她肯定有辦法。
于是兩人一拍即合,去找黎梓神君。
那道引路的絲線仍然亮着,二人順着它摸索回去,戚鶴将守在地下與地上的交界口,鴦未眠則蹑手蹑腳地出去了。他很快折返回來,帶回了黎梓神君,三人便又順着絲線回到地下。
黎梓神君看了看那團火,聽二人講了來龍去脈,直接把那火熄了:“如你們所說,這火就是為了不讓旁人瞧出端倪。我們需要在意的就是它所隐藏的東西,那麼就先把它滅了就是。”
二人恍然大悟。
“所以,這火底下是……”戚鶴将上前查看,“一塊墓碑?”
“什麼?”鴦未眠也趕忙上前來,“還真是,不過什麼人會把墓碑這麼精心地隐藏起來?而且凡人,怎麼能生出這樣的火?”
黎梓神君道:“那便不是凡人。或者說,就是凡人請的神明作法。畢竟,不歸海湧成之前,人間與神界是相望的,未嘗沒有神明來到凡間的過去。”
“神明也會為逝者立墓嗎?況且又是什麼樣的人能請動神明作法呢?再者,這碑上刻的‘吾妻,天國郡主韶光’,一看就是凡人的墓。”鴦未眠問。
“‘天國’便是稱本國。但這片土地上幾百年來的所有王朝中都并無‘韶光’之名的郡主,況且,這樣的名字一般而言隻是封号,要加上後綴的。”
“或許,這位韶光郡主,便是一位神明。至少……她或為她立墓的愛人,至少一位是凡人,一位是神明。”黎梓神君道。
“不對!我記得這地上的樓裡有一位叫作‘韶光’的花娘。”
戚鶴将剛想調侃鴦未眠來個兩趟還記住了姑娘的花名,幾人耳邊就響起一個不甚友善的聲音:“來者何人?”像是弱冠的男子,隻是極度沙啞,并無少年的意氣風發。
三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了一瞬,黎梓神君道:“在下神界黎梓,此乃犬子鴦未眠與其堂兄戚鶴将……敢問,閣下又是何人?”
其實大家都已經猜出來了說話的便是那立墓之人,今已然成鬼,黎梓心中掂量過打起來的勝算,這一問不過是想套出對方的名字。
“我無名,妻韶光。妻韶光,韶光……”那鬼魂呢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