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神君悠悠轉醒,隻覺臉上一片溫熱,觸之濕潤,他聚焦雙目,看到痛哭不已的鴦未眠,一時疑惑。又仔細一瞧,發現他與愛人相似的眉眼,沙啞出聲:“你是?……”
“您和黎梓的孩子,鴦褚,鴦未眠。”這一句是戚鶴将答的。
見東風看過來,戚鶴将又道:“我是戚鶴将,記得嗎?神君?”
東風仔細觀察着他,忽然流下淚來:“記得,當然記得。還有,褚兒,我還以為此生都無緣見你……”
鴦未眠強忍淚水,将苦澀盡數咽下:“父親,為,為什麼?為什麼你會在這裡?誰幹的?”
東風神君拂開落地的衣物:“這裡,是供養邪魔的陣法,要神血作引。當年,帝君與我等一同前來,以為十拿九穩…可那邪魔,應是混迹神界多年,靈力神息與怨氣融為一體,我們,都殺它不得,帝君拼死才将其打成重傷……
可是我們走不掉了,這些年,它拿我們的血喂陣,我是,最後一個……
…褚兒,小戚,不要怪帝君……他,必須要活着出去…必須……”
東風神君多年受怨氣侵蝕,此時已到油盡燈枯,他最後握着鴦未眠的手:“褚兒…告訴你娘,我愛她,我愛她!”
言盡于此,灰飛煙滅。
鴦未眠已泣不成聲。
所以為什麼,父子一場,初次見面,竟是訣别?
蒼天漠然,緘口不言。
一隻手伸過來,手上一盞留魂燈,裡面已裝載了東風神君的神魂。
鴦未眠擡頭看着手的主人,後者隻道:“當年,我的父母,也是由一人裝在這留魂燈裡面的。”
鴦未眠這才伸手接過。
此間陡然震蕩起來。
戚鶴将道:“快走!這裡要塌了!”
又是一路狂奔,不過這次是往出走,有白骨自頭頂掉落,砸在二人前進的道路上,不知那又是誰的父親、誰的愛人。
洞口近在眼前,一躍而出,身後徹底坍塌,塵煙四起,震蕩未停。
“我們要從不歸出去!”
戚鶴将問:“往哪走?”
鴦未眠咬牙:“雪山。上窮抽出來。”
之前,鴦未眠輸給了戚鶴将三次操縱自己身體的機會。現在戚鶴将用了一次。
紫紅色的光鑽進鴦未眠眉間,接着,他右手不受控地環住戚鶴将的腰,上身緊貼在他胸膛,心跳咚咚。
一個瞬移到了雪山之巅。
鴦未眠溫熱的呼吸噴灑在頸側,戚鶴将一手摟着對方,往上一躍,另一隻手同鴦未眠的左手一起握着上窮,奮力一揮,劍氣将此境割開一條巨大裂縫,他們自裂縫跳出。
腳觸在實地,二人轉身,血浪滔天。
怎麼回事?
兩人蹙眉,想跑,但其他人怎麼辦?
身後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二人轉身,是黎梓和兩平,着急道:“你們怎麼來了?”
平問生氣都沒喘勻就解釋道:“不歸突然洶湧,動靜太大,我們便來看看,所以這是怎麼回事?”
戚鶴将道:“這件事情三言兩語也解釋不清楚,我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眼下怎麼辦?”
眼下?
“至少你說說剛才發生了什麼?”
“底下有個結界,我們打開了,裡面是白骨,有個供養邪魔的陣法,出來的時候洞塌了。”戚鶴将想了想,還是先把東風神君的事瞞了下來,“陣法我們也破了。”
平憐生問:“哥,有辦法嗎?”
平問生猶豫,找戚鶴将要了上窮:“我試試吧。”
不歸海裡一半血一半怨靈,多數時候浪湧是因為怨靈作祟,而上窮一定程度上可以抑制怨靈。
可惜平問生全力以赴,也隻是讓血浪不再擴散,無法擊退分毫。他再次施力,卻遭反噬,被血浪拍飛,直直砸在地上。
幾人上前扶起他,戚鶴将從他手裡拿過了劍:“我去試試。”
在他足尖點地時,鴦未眠拉住了他的袖擺:“我也去。”
戚鶴将一掌拍落他的手,拉了個罩子将四人罩起:“照顧好平大公子。”
上窮果然是更聽主人的話一些,戚鶴将手裡握着它,怨靈都望而卻步,隻是散發出的汩汩怨氣依舊讓戚鶴将覺得壓抑。
速戰速決。
劍指蒼穹,暗紫色靈力纏繞劍身,戚鶴将渾身冰涼,握劍的手開始微微顫抖。
此時,自下上來一縷深沉的紫色——是戚鶴将之前給鴦未眠的大半神魂。
神魂入體,像暖流遍布四肢百骸,驅散冰涼。
劍尖調轉,對着血浪猛紮下去,海水退後三尺,但仍未平息。戚鶴将再想用力,卻和平問生一樣被拍回了地面。
後背狠狠砸在地上,熟悉的像是五髒移位的感覺再次席卷戚鶴将的□□。
天光忽然暝下,戚鶴将睜眼,上方人影綽綽,陌生的面孔,熟悉的感覺。
——是神明。
他們掌心翻飛,将血浪寸寸逼退,一群人防着四周,确保不會有凡人被吞噬。
海面平息,衆神落地。為首的是落江堂,他看戚鶴将和鴦未眠的目光十分不善,拱手道:“二位,随我走一趟吧。”
剛才那會兒時間,鴦未眠已将在不歸海下遇到的事一五一十交代給了黎梓,他将留魂燈拿給她,說父親說愛她。
黎梓淚如雨下,抓着鴦未眠的手不願松開。
落江堂在催,鴦未眠安撫着黎梓:“娘,我和戚哥哥這次闖了這麼大的禍,肯定得回去的……”
“幾位不如一起回去吧。”落江堂道。
于是一行五人,全部回了神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