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蒼帝寝殿内的最後一盞明燈熄滅,四下窸窸窣窣的蟬鳴蟲叫。
身穿夜行衣的人捅破窗戶紙吹入迷藥,後翻窗而入。在漏進屋内的月光反射之下,他手中刀刃泛着滲人的寒光。
很明顯,這人是來行刺的。
他走到蒼帝榻前,手起刀落,有血湧出來,但刀捅偏了、不緻命。此人正想再補一刀,大門猛然從外面推開:“大膽賊人,竟敢在宮中行刺!給我抓住他!”說話的人正是戚鶴将,他身後還有一堆各司其職的宮人。這話一出,立馬上來幾個腰間佩劍的人去追。
此人見勢不對原路翻窗逃離。
這夜皇宮内燈火通明,四處是舉着火把、宮燈,形色匆匆奔走的人。
次日一早,隻聽聞那刺客被一劍傷至白骨外露,卻依舊憑着矯健的身法逃之夭夭。
蒼帝本就在大病之中,又在靠近心髒的位置挨了一刀,一整夜都昏昏沉沉、未曾有清醒的時刻。徐瑤棣在榻前衣不解帶地侍候,抹抹眼淚整理好儀容又吩咐道:“陛下如今病重,在他清醒之前,國事就交由大皇子殿下打理吧。”
底下人有些猶豫:“可是……”
“怎麼?如今本宮說話,都不管用了是嗎?”
現如今蒼帝病重,上無太後下無太子,徐瑤棣作為國母,任誰也承不了她的怒火,于是隻能應下。
徐瑤棣滿意點頭,轉過身去對着蒼帝又開始抹眼淚,有時還會擦擦對方的汗和血。
戚鶴将推門入内,殿内站着的人恭恭敬敬俯身行禮:“大皇子殿下。”
戚鶴将擺手:“都退下吧。”
“是。”
不相幹的人走幹淨,戚鶴将才走上前,他看了病榻上雙眸緊閉的蒼帝一眼,乖巧道:“母後。”
徐瑤棣淡淡“嗯”了一聲,給了戚鶴将一包粉末:“把這個加到給他煎的藥裡。”
戚鶴将打開紙包看了一眼,直覺不是什麼好東西,他蹙了蹙眉:“母後……”
“且去吧。”
“但我聽人說,這藥您每次也得先嘗一口,再喂給父皇?”
徐瑤棣疲憊地笑笑:“又不是什麼劇毒,不礙事。”
她這半生,一身傷病皆為蒼帝所受,從此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這麼多的情分,也僅夠在封後大典時令蒼帝情濃片刻。往後便是猜忌、針對。
一邊處心積慮謀害後妃皇嗣,一邊又接收着徐家的命令要她務必生下太子。這些年,她的手并不幹淨,有時偏激,連徐家的人也殺過。
對于生死,她隻當用膳就寝那般平常,殺的人也不論親疏,親近的人都死幹淨了才好,這樣她才不會有軟肋。隻是百年後地下無顔再見。
與此同時,宮外的鴦未眠正盯着落花發呆,突然感覺到戚鶴将的神魂傳來一絲波瀾。他心念一動,分出一縷靈識前去察探。
戚鶴将正在下藥,一縷紅光悄無聲息鑽進他眉心,他不曾察覺,端着藥碗回到蒼帝寝殿,将藥碗遞給徐瑤棣:“母後。”
二人手指相觸的那一刻,鴦未眠察覺到了:這一遭,走的是皇後的怨長久。隻是尚未走完,想來是不死不休。
靈識收回,唯餘歎息。
“在想什麼呢,怎麼還歎上氣了?”謝梁走過來,很自然地将手搭在鴦未眠肩上。
鴦未眠收回思緒,故作輕松:“喲,謝小将軍怎麼舍得回來了?最近忙什麼呢?總見不到你人。”
“……沒什麼。”謝梁遲疑了一瞬,“就是突然覺得,做人沒意思,想做神。”
鴦未眠挑眉:“怎麼會這麼想?”
“做人哪,這一輩子太短了。”
“這有什麼。做人,看開一點,活得說不定比神要好得多。”
“呵……”謝梁笑了一聲,起身欲走,“鴦将軍多歇息吧,說不定哪日就不太平了呢。”
鴦未眠随意揮揮手:“那謝小将軍可得多注意安全。”說着他也起身,直接進了皇宮。
戚鶴将一回到冬宮,就注意到了蹲在門口的鴦未眠,他心下一驚,又裝作若無其事走過去:“怎麼在這兒蹲着?”
鴦未眠懶洋洋地掀起眼皮看他:“等你。”
戚鶴将覺得好笑把鴦未眠從地上拉了起來:“進殿吧,别在這兒守着,像個門神。”
兩人攜手進殿,大門閉合,鴦未眠拉住了戚鶴将的手腕,将人拽到了自己懷裡,緊緊擁住。
戚鶴将驚了一瞬:“!鴦鴦?”
“小戚,你病了。”鴦未眠語氣笃定,“……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