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之後她甚至還提心吊膽了好幾日,生怕謝夫人來找自己麻煩。
事實上,謝夫人那幾日正忙着挑新式的布料裁衣裳,根本沒想着别的。
半晌,流雲聽到自己怅然無奈的聲音:“……我想活着。”
謝夫人眨眼看她,那雙沒什麼情感起伏的眼睛裡好像裝着一絲不解。
“謝夫人本就生得貌美如花,梳妝打扮一番,便當得起傾國傾城。”流雲道,“曾經您來衣閣挑料子時,救過我一命。”
謝夫人仔細想了想,自己曾經的确是在衣閣救過一個姑娘。
那時她還沒嫁到謝府,比如今還愛打扮,就算整日不出門也把自己打扮得傾國傾城。
這日她抹好了胭脂盤好了發,然後一頂鬥笠罩上,頓時什麼都看不見了。
丫鬟有些無奈:“小姐您這是何必呢,反正什麼都遮住了,還不如不打扮。”
年輕的小姐俏皮笑了一聲:“你懂什麼?走了,去衣閣。”
丫鬟有些震驚:“又去啊?我的小姐啊,這個月您已經去了三次了,定好的衣裳有八件了!”
“我樂意。”
結果在衣閣門口,小姐看到有位年紀比自己稍小些的姑娘正被一個男人攥着腕子,她看起來體弱多病,偏生那男人又長得魁梧高大兇神惡煞。姑娘一個勁地哭,周圍的人都在看熱鬧,沒有要上前幫忙的意思。
從小錦衣玉食的小姐看不慣一個姑娘被欺負,随手指了跟出來的一個侍衛去把那男人拉開,按在地上揍了一頓。
後來的事謝夫人就不知道了。那時她躲在人群裡看着那男人挨揍,哭得梨花帶雨的姑娘突然擡起頭,透過鬥笠上輕紗的縫隙怯生生看了自己一眼。她心下一驚,為了掩人耳目,拉着丫鬟轉身就走。
想起了尚在閨閣時的一件往事,謝夫人面上出現了一絲波動:“那姑娘是你?”
流雲點頭:“可是這人在這裡有些權勢,那日被當街打了一頓,心裡壓着一口氣,變着法折磨我。後來我就遇到了謝老爺,他看起來就是不差錢還很有權的,那時待我又體貼,我便想着,跟着他能得到庇護。”
“你父母呢?”
流雲搖頭:“我在這裡舉目無親。”
“……”謝夫人眸光暗了暗,意味不明道,“等你生産完,我送你出府。”
流雲多驚少喜地仰起頭,就聽些夫人又道:“不過之後,你可能就再也見不到小歡和這幾個孩子了。”
她也沒等流雲考慮,轉身就走了。丫鬟把小歡從流雲手裡帶下來,匆匆追出去。
流雲生産那日謝華瞳雖沒露面,卻找來了不少人,一群守着門外,一群守着門内,一群負責接生。
血水一盆一盆往外端,一個孩子露頭,産婆指引着流雲用力,還算順利地将孩子接了出來交給一旁站着的人。她又觀察了一下流雲的肚子,道:“姑娘用力啊,這樣看着,您腹中還得有三個孩子。”
第二個孩子個頭大,卡在那裡怎麼都出不來。流雲痛得死去活來,慘叫連天。
“姑娘用力啊,這孩子太大,您不用些力他怕是出不來啊!”
流雲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了幾個字:“我……我在,用、力啊……我,好疼……疼……”淚珠和汗水齊下,屋裡的味道令人蹙眉。
她已經疼得快要失去了意識,第一個孩子哭聲不止,屋内屋外一片兵荒馬亂。
有人去請謝華瞳,他乍一聽聞這個消息,生生捏碎了手中的茶盞,怒罵:“沒用的東西,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
罵完,他看了來報信的人一眼,臉上的笑容猙獰扭曲,道:“生不出來就剖開她的肚子取出來!”
産婆還在為個頭過大的孩子憂心,手上突然摸到了一片溫熱,她低頭一看,大驚:“姑娘大出血了!怎麼辦?”
失血的下一步就是失溫,要是身子冷了,莫說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就是流雲都得跟着剩下三個孩子一起死在這裡。
有大夫匆匆上前要查看,大門卻在此時被一腳踹開。來人是謝華瞳院子裡侍奉的侍女,她手裡拿着的剪刀閃着寒光,笑容看得人後背生寒:“流雲姑娘,我奉老爺的命來剖腹取子,您可不要怪我。”
流雲痛得快沒力氣了,身上止不住地發冷:“不,不要……我……不,要……”
“這可由不得你。”
這人剛要下手,腕上卻猛地一痛,鴦未眠抓住她,順勢打掉了她手裡的剪刀。趁此機會,戚鶴将往流雲身上接連打了幾道靈力,這個個頭很大的孩子順利出來,母體的溫度也沒有再繼續流失。
雖然有神明的靈力相護,四個孩子全部落地時,也已經到了半夜。流雲強撐起來把侍女手中抱着的四個孩子都看了一眼,終于安心地昏睡了過去。
戚鶴将不解:“她已經知道了謝華瞳的目的,不怕謝華瞳把她的孩子帶走嗎?”
“這一胎四子兩男兩女,謝華瞳并不知道究竟是哪個男嬰,況且先前謝夫人告訴過流雲,所謂的天地靈子要先金尊玉貴地養上十年。”話到此處鴦未眠歎了一口氣。
“你歎氣做什麼?”
鴦未眠擡頭看了看高懸的明月,道:“流雲這種人,能好好活着已經是幸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