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離月訝異道:“不需要找個安全點的地方嗎?”
帝引月也是這個想法,不大贊同地看着帝摘月。
“可是看現在這情形,六山十八洲估計哪都是腥風血雨,離開的話不一定還會遇到什麼危險,不如留在此處。”
“……好吧。”帝引月被說動,“離月你覺得呢?”
“聽兄長和姐姐的,留下吧。”
三人心知月窟乃至整個六山十八洲如今的災難都是邪魔所為,後來遇見南遷的纖洲神明都細細排查,身上沾染邪氣的一般都是當場擊殺。
殺人的事都是帝引月和帝離月在做,其餘諸如待人接物、保護月窟、鞏固禁止等事都全權交由帝摘月掌管。
原因很簡單,離月怕生、引月陪他,二人達成共識,便将他們的好大哥推了出去應付人來人往。
帝摘月……帝摘月咬牙切齒地應下了。
殺人的事兩人向來做得幹脆利落,帝引月握劍的手一輩子隻抖過一次,那便是在發現帝摘月身上有邪氣的時候。
引月劍直指帝摘月命門,卻因執劍者心性不穩而微微發抖。帝引月厲聲質問:“帝摘月!你身上為什麼會有邪氣?!”
帝摘月慢條斯理地拍掉身上的黑霧,那些邪氣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他笑道:“引月妹妹說什麼呢?我身上怎麼會有邪氣呢?”
他身上的确一絲一毫邪氣都無法感受到,但引月劍依舊指着他的方向,連帝引月都控制不住。她驚疑不定,忽然目光一凜,劍尖挪了個方向沒再指着帝摘月,大喝:“什麼人!”
帝摘月蹙眉,有人自他身後緩緩走出,慢條斯理地笑着:“還是被發現了啊~摘月你說說你,我讓你殺了就是,你怎麼偏偏不肯呢?”
帝摘月看他的目光說不上友善:“這是我妹妹。”
落江堂挑眉:“曾經是。”
帝引月眼皮直跳,一眼看出這人是邪魔,登時大怒:“你少挑撥我與兄長……”
她的話被落江堂擡高聲音打斷:“你自己看看你的劍指着哪呢?需要我挑撥嗎?”
“你!”帝引月氣急,“兄長,這人分明就是個邪魔,你還愣着幹什麼?讓開!”
帝摘月看着她的目光有些閃爍,隻道:“他曾經是神……”
不等他把話說完,身旁的落江堂化作一道勁風朝帝引月過去,掌中混着些許神息的邪氣直指她胸膛命門。
幾乎是在他動身的一瞬間,帝引月就判定對上此人自己讨不到好,當機立斷收劍逃跑。
她知道南邊走不通,過去就是不歸血海,于是往北而去,一路挑着怪石嶙峋人迹罕至的路,在力竭時撞進了一片暖意的绯色光芒中,緊接着身體一輕。
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眼,她看到的是灰蒙蒙的天地間一棵鮮紅高樹。
蕭瑟的秋雨裡,帝引月剛一睜眼便感覺心口一涼,緊接着劇痛襲來,她的心髒被人生生剜了出來。
眼前的影子逐漸重疊,帝引月看着那張沾着血迹的臉,張口道:“落……”
落江堂食指攔在她雙唇,笑得邪氣四溢:“帝姑娘别擔心,你在下面不會孤單的,我馬上就送你那弟弟下去陪你。”
“落江堂!”
“别這麼激動,要是讓摘月知道了,他得惱我。”
“兄長他,怎麼會與你……”帝引月很努力地想要說話,可她眼睜睜地感覺到自己的生機和體溫都在這場人間最普通的秋雨中決然離去。
“是啊,他怎麼會與我狼狽為奸呢?”落江堂故作蹙眉,“或許是因為我們本就臭味相投吧~”
帝引月眼睜睜地看着他将人間這塊大陸劈入海裡,卻無力阻攔,隻能任憑承載血和怨氣的海水淹沒花草黃土,直至最後淹沒自己。
在感受到海水淹沒自己口鼻的時候,帝引月突然覺得自己身下的土地停止了下沉。她恍惚了一瞬,艱難地睜開眼,發現這不是錯覺。熟悉的靈力纏繞着自己的身軀和整片大陸,将此間的一切生靈死物托舉向上。
帝引月強行聚焦目光仔細觀察,卻定了這就是帝離月的靈力。那個提着滴血長劍站在自己身後,隻知道看到邪氣就斬殺的小傻子。
寥寥無幾幸存的凡人不再恐慌,對着北邊的高天跪地磕頭,念叨着什麼感謝神佛。
笑話,神佛早在明和十八年死絕了。
感受着身下這片大陸向上穩穩固定下來,帝引月欣慰一笑:帝離月并不是隻知殺戮的小傻子,看啊,他在救人。
她突然覺得此生無憾。
身體輕得像飄在雲上,帝引月的靈魂掙脫失溫的軀殼,要往銀河而去。
有人拽住了她的靈魂,阻止了她往銀河而去的步履。
原本鋪散在整片大陸的靈力此刻全部凝聚在帝引月身邊,它們盤旋飛舞,一絲不落地湧進了她的丹田,護住了她的軀殼。
帝離月帶笑的面容浮現,可是魂魄在顫抖和割裂。他的聲音也是抖的,還是撒嬌的語氣:“姐姐,我好疼啊。”
他把自己的靈魂剖成兩半,一半留在軀殼,一半裹挾着帝引月的靈魂橫跨一眼無岸的不歸血海、穿過生死之界入了忘川,将惡靈怨魂全部阻隔在外,一路護送帝引月入了輪回。
一晃三年,帝離月魂魄不全成了啞巴,等到了轉世而來的姐姐。而他保護下來的帝引月的軀殼留于世間,年深日久,變成了一尊巨大的石像。
此時人間剛剛步入初春,還鋪着茫茫白雪。
帝引月看着此間一片素白,一時無言。
“我不過去輪回裡走了一遭,雪就落滿了人間。”
帝摘月發現了他們的蹤迹,二人本來抱着必死的決心要将他斬殺,可他瞞着落江堂把二人扔進了那座未曾命名的荒山,耗盡靈力設下了籠罩整座山頭的結界,對外稱此為“扶月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