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水泛着冰冷的綠光,裡面都是哀嚎的怨靈。
戚長襟站在岸上,漠然地俯視着不得超生的痛苦,對身側人道:“看見了嗎?”
“什麼?”
盯着長哭無絕不得超生的怨靈,戚長襟道:“南凡生死。”
鴦初元點頭。南凡生死,他看得多了。很明顯,他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
“長襟,你告訴我……”
“想都别想。”戚長襟拒絕得幹脆利落。
鴦初元十分不滿:“救個人我總得知道為什麼要救她吧?”
戚長襟淡淡道:“你救的不是人。”
“魂魄我也得知道啊。”
“想都别想。”
鴦初元試圖撒嬌:“長襟~”
戚長襟并不吃他這一套,拉着他的後衣領就走:“你就是叫出朵花來都别想,快走,你一介凡人不能長時間待在忘川。”
鴦初元被他拉着後衣領隻能倒着走,氣得一掌拍掉了他的手,把自己的後衣領解救了出來,身子轉了半圈:“你就告訴我嘛。”
“不可能。”
“可是我想知道嘛。”
“過個幾百年你自然就不想知道了。”
“長襟!”
……
四百年後。
戚長襟拔下了高台上的劍丢給鴦初元,看了一眼地上伸長了脖子死死豬食子着高台放劍處的屍體,道:“看見了,這是求不得。”
鴦初元敷衍地點頭,嫌棄地撚着那柄沾上血的劍:“所以你把它給我做什麼?”
戚長襟看向他:“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要一柄劍?”
聞此,鴦初元腦中閃過了一些話,是他有意無意地提起自己那把折在月窟的劍。
他了然地點頭,之後随意将手中的劍丢在地上,慢吞吞道:“這柄還是算了吧。我執念比較大的是為什麼四百年前我要救那個魂魄?”
“……”戚長襟道,“你當真執着。”
鴦初元朝他燦爛一笑:“多謝誇獎。”
腳下有散落的棋子,戚長襟随意抓了幾顆丢下去,看到結果的時候面色一變。
看他愣住,鴦初元不明所以:“長襟?”
戚長襟回神,道:“這樣吧,等你成神了我就告訴你。”
鴦初元雙眼一亮:“此話當真?”
戚長襟點頭:“自然當真。”
“那我們超脫完了這些人就去極北?”
戚長襟搖頭:“超脫不了。”
鴦初元點頭:“那就斬了。”
“……”戚長襟覺得自己愛人這殺性還是得再壓一壓,“也不能斬。”
鴦初元不悅地皺起了眉:“既不能渡又不能滅,那豈不是隻能壓了?”
戚長襟點頭,贊賞地看了他一眼:“聰明。”
“怎麼壓?”
戚長襟擡手,指尖靈力湧出,在二人面前展開了一副畫面。一個帝王,數萬亡魂。
他淡聲,循循善誘般道:“人骨桃林。”
畫面中的帝王端坐高台,眼前白骨森森,巨大空心的桃木被塞得滿滿當當。
當年二人路過此處的時候,這件事已經過了幾十年,他們沒有理由要超度這些怨魂,盤算了一下成功的幾率後将桃林埋在了地下,拂袖而去。
“我将這些東西帶下去就是,你凡人之身,不要摻和。”
鴦初元看他一眼:“孤身和這麼多怨靈入地,你是閑自己命太長?”
察覺到他冷嘲熱諷之下的關切,戚長襟微微一笑,明知故問:“憂心我?”
鴦初元點頭。
“無妨,你守在外面,找東西給我引個路就好。”
夜風寒涼,帶起了鴦初元的一縷青絲。他擡頭,眼中不辨悲喜,淡聲道:“月光。”
“好。”戚長襟笑着應下,“你披着月光站在入口,我會來找你。”
這聽起來很輕松,可戚長襟從地下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亮起,月光湮滅,他差一點就抓不住最後那絲皎潔。
是鴦初元曲膝伸手,把他拉了回來。他道:“去極北吧。”
“你要再四處走走嗎?”話是這麼問,可戚長襟已經拉着他轉身了。
鴦初元回頭看了一眼:“沒……不用,反正十八洲都走完了。”
戚長襟垂眸,目光細細描摹着鴦初元的眉眼,似是想要留住些什麼。
“幹嘛這樣看着我?”鴦初元朝他很短地笑了一下。
戚長襟動了動唇,像是極其艱難地吐出了兩個字:“……回頭。”
鴦初元回了頭,看到的是與他記憶中截然不同的天地。
天地初開那幾年,輕清的東西來不及成天,重濁的東西來不及落地,天地間尚且渾濁。後來,路過的地方屍山血海,有感人的故事令他哭了一哭,淚落下的地方寸草不生。
是以從前這人世間,于他鴦初元而言不過是一座煉獄。
而此刻,天清地闊,霧升雲起,微風帶來了隐約的花香,遠遠飄來人山人海的紅塵氣息。
“再看看吧。”